医生跟手艺人一样讲究帮带,老师带学生、师兄带师弟,一代帮一代,一辈带一辈。省口腔医院是整个省口腔系统的黄埔军校,不论是哪个学校毕业,进了单位再规培、进修或升职预备都是来省口腔,所以省口腔年纪大的主任和教授们都是桃李满天下。
偏远小县城的牙医也会说自己是某某大拿的学生,但其实可能根本就没见过几面,连名字都没被记住,大拿们都忙、忙着学术忙着应酬,就算有临床实操的观摩,也被一堆人挤在外围,还不如看手术录像清楚。
真要学东西,还是得靠实操多的主治,打下手也好、自己上手也行,有经验的提点几句,做的不好也就直说,不用战战兢兢,也不用怕被提问。即使是林忱这样的学霸,也有被导师突如其来的提问搞蒙的时候,反而是跟长几岁的师兄一起更为放松。
每年开春之后,医院都会新来一波实习生,跟在主治身边,老师老师的叫,也能分担一部分工作,护士的医生的都可以、打杂也行,毕竟出来实习之前老师都教过,一定要态度好。
同事们私下聊起来都玩笑说,实习生就是压榨免费劳动力,医院尤其,补贴不多活倒多,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支使实习生做这做那都只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对于未出校门的他们而言,什么都是新鲜的,就算是处理医疗垃圾也能对医院内部的流程有了解、知道院感管理是什么。
话是这么说,林忱并不会真让实习生真的去帮忙收拾医疗废物,尤其今年分到他的实习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感觉话重一点都能哭出来的那种。
星期一的早上林忱照例看诊,两个病人间的空档,行政带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走进来,介绍说是今年分到他们科室的实习生,末了仔仔细细的一个个带到不同的隔间里,单独介绍。
轮到林忱的时候,他正在处理一个阻生智齿,头也没抬的嗯嗯了几声,行政交代完就走了。病人牙根埋的深,他不得不开了口子,将牙齿敲碎再一点点拿出来,不一会儿额头就出了汗。
有只手伸过来,用纸巾轻柔点过他的额头,仔仔细细擦的干净,轻的微微有点痒,护士帮忙擦汗也是常事,他依然没抬头的说了声谢谢,接着拣碎牙去了。
等他处理完让病人吐口水漱口的时候才意识到,今天他的助理护士请了假,只能由别的护士过来搭手,护士擦汗的动作绝不会那么温柔,总是急匆匆的一刷而过:“欸,你??????”
抬头就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着光看着他,就算被口罩遮了一半脸也盖不住笑意:“师兄,你终于认得我啦!”
工作的椅子不矮,实习生本来就个子不高,他坐着两人距离反而小了些,此刻她站直了微弯了腰凑过来,刚好对视上眼睛,近的能看清护目镜上的雾气。
林忱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病人问了两声才回过神嘱咐注意事项:棉花多含一会儿止血了再吐掉、两小时不能进食喝水、发炎及时复诊。
他没想过会再遇到这个叫越越的女孩,他们在书店偶遇,加了微信,请她吃了麦当劳,两人就散了,微信上也没有聊过天。
但他记住了这个女孩子,粉粉嫩嫩的脸、小鹿一样闪着光的眼睛,很可爱。
“你?????你怎么来了?”他莫名其妙的磕巴了一下,咳了一声,“怎么没提前说?”
实习生十分有眼色的将他放在旁边台子上的保温杯拿过来,体贴的将盖子打开递给他,脸依旧是笑笑的,声音是年轻的清脆,像酥脆的饼干裂开那一瞬间的响声:“给师兄惊喜啊!提前说了多没意思。”
林忱脱了手套仍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接过水杯:“行,那你好好看着吧!有机会让你上。”
“嗯,那师兄别嫌我笨啊!”越越跟在林忱后面,小尾巴似的,撒娇而不自知。
Z大出来的,再笨也不会差到哪去,她这么说,不过是要显得亲近而已,林忱心里清楚,但越越既然这么说了,他就不得不多上一份心。
知识点要尽量简洁、说话也不能太快、讲到难的地方要及时停下来确认是否听懂,耐心仔细更胜往常??????他不得不承认,带实习生比工作累的多。
这天下班之后照例给越越和几个实习生答了会儿疑,实习生们已经摸清了几个老师的脾气底细:林忱虽然总是闷头干活话也少、不爱跟人聊天谈笑、对病人也说不上多亲切和蔼,但技术很好而且逻辑清晰,不像有的老师只让人跟着做,却不解释非这样做的理由,多问几句就懒得说话了,急起来还生气。
再加上越越漂亮又开朗,俨然是这一波实习生里的中心人物,在她的大力宣扬下,林忱无疑成了亲切有才有耐心的完美导师,故而总是被实习生背着自家老师请教问题。
婉拒了一起吃饭的邀约,林忱伸了个懒腰,走进了初春的暮色里,街边成片的樱花已经开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片,风吹过轻轻落下几片花瓣,落在行人的肩上,又随着人的动作落了地。
医院离他家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