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自觉说漏了嘴,赵账房面生尴尬,吱吱唔唔不接话。
只道:“小东家要那些没有,有也不多,因近日乱象,胡商们没来坊中走货,库中胡粉库存甚多,或支些胡粉给您?”
这胡粉倒是精贵,用处也多,能在市面上换得许多东西,可宋唐心却不干了。
她一屁股坐在柜台外,支胰撑腮,直勾勾盯着他,“赵账房,我是谁?”
赵账房扒紧手中账簿,笑意讪然,“自然是小东家!”
“若我爹一着不慎今冬一命乌乎,这千香坊又会是谁的?”
“自然……自然是小东家的!”赵账房咬起了唇。
小东家还真是口无遮拦,哪有子女这般打算亲爹的?
“既然这千香坊早晚是我的,更兼坊里上百位香工要过活,我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他们打算,你手头的账,是不是该给我交下底?”
好家伙,若无给小沙弥们布施一事,她都不知道她爹还有这一爱好。
这些年,她爹回村看她的次数渐少,还道他是忙坊里营生,却原来是又有了心上人。
若她爹真嫌枕畔冷清,续弦也好娶妾也罢,她家又不缺钱,还能少得了女子愿意?
偏生跟青楼妓子纠缠不清!
她爹昨夜还哄着她,将她佩戴了十多年的香囊要走。莫不,是拿去赠给那位怡君楼的红颜知己?
那香囊为鎏金镂空球形囊,非为布质,中心内置香盂,任凭摇摆而香丸不漏,巧夺天工。
她爹当年花重金请胡人工匠打造了三只。
一只随了母亲埋于地下,她爹一只,她一只,皆一模一样,她爱如珍宝,十几年间除了睡觉,日日都带在身上,如娘亲伴。
他爹说自己的香囊不慎遗失,要她将自己的香囊给他戴几日,以慰相思之苦。
陈伯当时还在一旁帮腔,说是大夫说,她爹陈疴难愈,实为相思成疾。
眼下看来,屁的相思成疾!
蕴了满肚子怒火,她看赵账房的目光也很是犀利。
赵账房目光躲躲闪闪了半天,环顾了一圈坊里忙碌的香工,这才哭丧着脸将头凑近她。
压低声音道:“小东家小声些,莫要让他人听去,东家面子上不好看!”
原来赵账房接手账目时,见每三月坊里便有一次大支出,支出去向不明。
那老账房许是年事太高,交代得含糊不清便闪了人。
后来他又去问管家陈立,陈立却让他莫管,说是时机成熟自会相告。
可赵账房家贫,这些去向不明的支出让他寝食难安。
若是陈立私贪又瞒了东家,再反咬一口,说是他私贪了钱财,他是赔也赔不起,说也说不清,便留心暗察。
果然,他来后三月,陈立便来找他将库房支出一空,半夜将钱货装好运出,至怡君楼后院卸下。
赵账房偷偷跟在车后,将一切看得分明。
但惊讶的是,最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和陈立一道的东家。
东家在坊中素来怜弱济贫,他若讲出去,任谁也不信东家有狎妓私好,他初来乍到,更不敢支声。
最近东家卧床养病,也没误了派人给怡君楼送钱送物。
“你可知我爹钟情怡君楼哪位妓子?”宋唐心也压低声音问。
“小东家啊,我这穷苦账房哪知?不过,怡君楼有位叫无忧的妓子,其人国色天香,舞技出尘,引得富家公子趋之若鹜,不知是不是她?”
赵账房将秘密与宋唐心和盘托出,心中松快不少。
宋唐心是未来的东家,现下年景艰难,他好不容易在千香坊谋得一职,自然也想千香坊财库丰盈。
“无忧是吧,回头再计较!”宋唐淡笑,“便有劳赵账房支些胡粉给我,量……当然越多越好!”
回到府中,宋唐心山楂糕也不做了,愣是纠结了一宿。
她有心想去问宋时明,可毕竟她与他爹——不熟!
且,逛青楼狎妓的事也不太光彩,她身为女儿,实在不晓怎么跟宋时明开口。
宋时明尚在重病之中,气色才好转了几天,若她言语冲动将他气到,病情再加重起来,想来得不尝失。
莫若过些日子,待宋时明的病情无碍后,再提也不迟。
次日一早,她带上小怜,去驿站雇了十几辆牛车跟着,买粮买衣,很是豪气。
“宋娘,别是把府中的钱花空了罢!”
小怜与她坐在马车上,望着车后一长窜满载的牛车,甚为痛心。
她到宋府不过数日,未来的小东家就这般败家,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别败得连她的月钱都发不出。
“金山银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败光了才好呢!”宋唐心声音冷冷。
到了城门处,守城军只是简单搜检牛车,即便眼神恋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