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只是盘问过程中,总是偷眼打量她。
不怪府官总偷眼看她,谁让她生了一张“胡媚”脸。
于是,她眨着澄澈的眼眸,满脸真诚地跟府官胡诌,那府官也并未起疑。
出行前,陈立跟护卫们通过气,若她被盘查,便称她是西水池卖胡粉的胡姬,出城探亲方归。
她好奇那个年轻西阗人的身份,便同这位府官打听,原来竟是晟洲城新任的节使,名叫尚云明沏。
她惊叹,这个尚云明沏看着不过二十许的年纪,却做了一城之主……无怪乎,他可以令守城军放她入城。
府官录好口供,便将她同张怀贤一道放了。
从节使府议政厅出来,风停雪住,一轮如珠冬月高挂。
节使府大门正在修葺,来时从后门入,出时自然被着从后门出。
她与张怀贤一前一后走着,听着身后颇近的‘咯吱’踏雪声,少不得放了几句风凉话。
“恭喜啊,攀上高枝,成了晟洲节使的救命恩人,你这卖城求荣的景唐都督之子,往后可以鼻孔朝天行道了!”
背后的踏雪声停了,一片沉默。
须臾,踏雪声快起,张怀贤携了一缕风从她后面赶上,似乎想快些超过,撇她于身后。
她冷笑一声,也加快步子分毫不让。
见识了张怀贤对西阗人的谄词媚色,凭何任这般不堪的人甩在身后?
只是,二人你追我赶没抢几步,便齐齐卡在后门的门框里。
她肩挤足抵,这看似瘦挑的张怀贤很有几分力气,任她手撑门边,使劲挤推都巍然不动。
挨得如此近,推又推不动,宋唐心气冲脑门,侧目开骂:“好狗不挡道,让开!”
雪月俱明,张怀贤头颅投出的阴影,覆盖了她媚骨生香的脸。
他垂睫冷冷看她,满脸疲惫,看似满脸将睡欲睡的昏昏然,月牙眼却敛聚成缝低凝着向她,满蕴阴沉。
虽引而未发,却让宋唐心没由来心生瑟缩,不自觉躲开目光。
待反应过来,她颇不服这施加而来的压迫感。
“巧言令色的……”她喉头哽了几哽,鼓起勇气反瞪回去,“臭东西!”
他面无表情开了口,声音低沉寒漠:“既我攀上高枝,自然目下无尘,看不到你这个尖牙利齿的胡姬。”
冷言冷语放完,宋唐心尚在蕴酿反击时,他伸出手嫌弃一推她的肩,她一个趄趔便被推出门框去。
这个臭不要脸的无赖……宋唐心气得浑身发抖。
她气的是,跟武师习技十数年,为何被这个窃功的无赖一推便让开了?还让得那么狼狈,栽倒在节使府门前啃了个满嘴雪!
她沾着满脸的雪爬起身,起身就朝张怀贤扑了回去。
“……无赖……我跟你拼了!”
她是奶奶捧在手心长大的,便是与师父过招都点到即止,活了十八年,何曾受过这等折辱?
铁剑被收西阗人收缴了?无妨,她有拳头!
一只手被张怀贤擒住了?无妨,她还有另一只!
另一只也被擒住了?无妨,她还有腿!
张怀贤脸一沉,一手合捏住宋唐心两只手腕,腾出一只胳膊挟紧她踢来的腿。
一只腿也被张怀贤挟住,另一只腿得稳住身子不能用?无妨,她还有牙!
只是这厮身子太长,长得跟个晾衣杆似的,她张着嘴努去够他的耳朵,却够不着。
张怀贤向后仰着身子,躲避她眦着‘獠牙’的小嘴,局促斥止:“你够了!”
够了?没有!
够不到耳朵,那下巴好了!
她舍远求近,努力去咬他的下巴。
张怀贤失了淡定,高扬起头,竭力躲避她‘咔咔’空叩的牙,蹙眉斥骂:“泼妇!”
泼妇?这个臭不要脸的竟然骂她泼妇?
牙咬不到?无妨,她还有头!
他上扬的下巴离得最近,一瞧准了,如她所愿,她额头“咚”一声便撞了个准。
“住手,小东家!”
一声急呵从背后传来,紧接着一双手伸来将她拦腰一扯,她便被连拖带拽地拉远。
是陈管家陈立?她喘着粗气在陈立手中挣扎,嘶吼:“陈伯别拦我,我还要打他……我还要打……”
可任凭她四肢乱挣,还是被陈立拦腰挟在腋下走远。
“莫要再生事了,东家身子不好还盼着你快些回坊,懂点事罢!”
苦脸训斥完宋唐心,陈立扭头回望。
张怀贤瘦长的身影被冬月拉得长长,尤长的——是他追随而来、惊魂未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