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并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学生认为无论一个人犯了何事,最起码应该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我相信夫子取士有道,宋朗星绝对不是因为走了旁门左道而进入甲字班,那么就说明她的文章的确是言之有物。夫子们将她黜落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觉得应该将宋朗星的试卷一同放在甲字班一栏展览,让学生们点评,破近来的不正之风。”章礼坚定的声音在室内先响起。
陈夫子还未言便先叹了口气,遥记得从前他与章父一同考进士之时,章父也是如此侠义正直,如今他的儿子也如同当年的他一样。
他缓缓地开口:“你说的极是,她的确文辞工拙,意思充沛,当得起甲字班,然而她末卷出言不逊,意指新政,实在是该有个教训,所以将她的文章黜落。”
“师父所言极是,然而如今朝廷设直言极谏之课,就是为了求此类人才。即便宋朗星之言稍有触怒,仍希望夫子看在她其言切直上将她的试卷予以公示,以正公平。”
陈夫子沉思良久,最后捋了捋胡须,“就依你之言吧,或许你才是对的。”
“多谢师父”章礼行礼告退。
陈夫子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地方,眼中带着缅怀之色。
从前他同章父也是这样,可现如今,他早已失掉了率性而为的勇气。
宋朗星回到号舍第一时间就用皂荚洗了脸,又仔细的擦拭了身体,穿着中衣坐在桌上,拿出白日的笔记温习。
她很珍惜这样的读书机会,每日夫子讲完学后她都会将笔记仔细温习。
正看着,蜡烛哔剥一声,烛火跳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宋朗星诧异的挑眉看着章礼进来。
章礼看见穿着雪白中衣坐在桌前的宋朗星,蜡烛照映在他的脸上,给她的脸蒙上了一层孤独的光晕。
宋朗星关切的问:“今天晚上怎么突然回号舍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问了夫子一些问题,太晚了就决定直接住在号舍了没打扰你吧?”章礼一边回答一边脱下身上的外衣。
“当然不会,这毕竟使我们共同的号舍。”宋朗星答道。
章礼点点头,太昏暗了,宋朗星看的并不真切。他也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只着雪白中衣站在帐子前,一时间室内只听得到他嘻嘻索索换衣服的声音。
宋朗星低下头来,试图将焦距转到手中的书上,然而这细微的声音却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太奇怪了,毕竟她很少与男子共处一室。
看不进去,宋朗星索性就拎着油灯放到床旁边,自己翻身上床。
章礼吹灭了自己这边的蜡烛,也翻身上床,将帐子放下来了。
他看见对面影影绰绰的烛光,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向夫子询问这一切?”
对面非常安静,就在章礼以为宋朗星是否已经睡了时,宋朗星回答了。
“章兄,我向谁问询呢?我不过是初来乍到鄂州,连青山书院的夫子有些谁我都不认识我向谁问呢?”
我不像你这样的贵公子,自小就认识名师大儒,在你眼中不值一提的问题,于我而言或许是颇有难度。
“至于后来我知道了为什么不问,是因为我不在乎。并不是说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冷遇,而是不在乎只有那些在澄清之后才不冷遇我的人。”
“不对别人抱希望,或许是失去受伤害的机会,可这同样代表你没有勇气,将那些帮助你的人同样也拘千里之外了。”章礼清冷的声音传来,“那日在客店,你替陌生人出手相助的勇气如今在哪里?”
“你或许认为清者自清,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一旦考取功名,这些事被有心之人翻出来会怎么想?”
这听起来像是诘问,又像是训斥,即便声音不冷硬。
她回答不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习惯了不对人抱有期望,那日相帮正如同帮另一个自己。
或许她如今应该开始学了,就像她来书院一样。
“我知道了,多谢你,章礼,从来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
她闭上双眼,吹灭了蜡烛,只留下一室静静流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