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觑,俱都低下了头。
“我乌世冠一心为国,有些人看不过去了,我的命硬,他们克不死我,就拿我的儿子下手。乌行云,谦和礼让,与世无争,他们却也不肯放过。”
话说到这,乌世冠的眼眶里闪耀着泪花,他忍住不再说下去。
“请大帅节哀。”几名心腹家将一起跪了下去。
乌世冠没有理睬他们,默自平息了一下心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口授命令:“海州军后军辎重营副都尉乌行云勤谨忠诚,外出护运粮草,感受风寒,不能任事,着请调回海阳大营休养。其护兵若干人荒嬉误主,全部处死。”
几名家将对了个眼,都有一肚子话要说,却都没说出口。各自应声退出。
乌世冠多年老友、心腹参军孟良弼赶忙将内外侍从都打发了出去,未及劝说,乌世冠已是潸然泪下,他嗷地一声哭出声来。孟良弼连使眼色,乌世冠强忍悲痛,用拳头猛砸胸膛,更恨的脸色发青,咬的牙齿咯咯作响。
孟良弼劝慰了一番,待他稍稍平静,端了碗凉茶递过去。乌世冠盯着茶碗,问孟良弼:“同胞手足,怎能下此毒手?虎毒尚不食子,人怎能如畜生一般?”
孟良弼无言以对,乌世冠有五个儿子,除了四子乌行涌早夭,幼子乌行俱尚小外,其他三子俱在军中效命,且都是一方将帅,为了争夺世子之位明争暗斗,由来已久。
长子乌行风年纪最大,官职最高,功勋最大,最是稳重有威望,可惜他生母已死,继母对其处处防范,时时打压,他虽是乌门长子,如今却步履维艰,处境十分尴尬。
次子乌行起粗中有细,看似鲁莽,实际机心暗藏,因为有母亲的暗中支持,处处与大哥争锋,本已占尽优势,怎奈他心焦气燥,脾气又坏,为乌世冠所轻。
三子乌行云人物风流,雅好诗书,恬淡无争,可惜他除了聪明,还有一身令人称道的好功夫。虽然与世无争,却屡立战功,军中人望甚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乌行云不知不觉中已经身处风暴眼,他竭力想避开,却到底被人暗算。
乌家三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孟良弼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又无计可施。论说世家大族,一旦有成年子女,册立世子就会提上日程,这也是为了家族稳定的大局着想。
但海州乌家册立之事却是一波三折,长子失宠于父亲,次子暴虐无人望,三子又有出世之心,三兄弟各有优劣,各有势力,各有拥趸,册立谁不册立谁,着实让乌世冠伤了一番脑筋,更致命的是朝廷对此事也十分上心,在册立世子一事上四处插手,添乱添堵。
乌家雄踞海州,实力雄厚,朝廷对其早有防范之心,哪肯放弃这样一个削弱乌家的机会?海州一日无世子,乌家的内讧就不会停歇,这当然对朝廷有利。
朝廷的险恶用心,乌世冠心知肚明,他一直在防范,但千防万防,到底百密一疏。有人假借他人之手杀了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乌世冠的心在滴血。
“行起还在羁押中。”孟良弼提醒道。
“放了他。”乌世冠有气无力道。
“那个道州军的先锋官?”
“哼,让他给行云陪葬,难道委屈了他?”
“这个……”孟良弼有些为难,他字斟句酌道,“这个人曾在道州城下立下奇功,一战而成云麾骑士,深得芈宁远的亲睐,不仅任用为内军敢战都头、马步军弓箭教练,更将二子相托。每出战,必令与二子同行,为的就是借他的手侧卫安全。”
乌世冠的心忽然痛的厉害,自己何等身份,何等权势,自己的儿子何等的人物风/流,无端横死居然连找个陪葬的都不能如愿!
“你有什么主张,都说出来。”面对多年老友,乌世冠少有地发了脾气。
“我的意思,不妨先放他回去,他要粮草就给他粮草,……总之,来日方长嘛。”
乌世冠无力地挥挥手,打断了孟良弼的话:“依你,依你。我的心很难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捂着心口走入寝帐,孟良弼只得告辞离去。
待孟良弼去后,乌世冠放下手,但腰依旧没有直起来,他是真的心痛。他以手掩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屏风后闪出一个人,虽然帐内光线很暗,寝帐内更是暗的近乎黑,但他还是选择了最阴暗处站立,且脸上戴着面具。
“我要你杀一个人。”
乌世冠提笔写下一个人的名字,随手将纸条掷了过去,纸条经过他的手似乎有了灵性一般,灵巧地飘了过去,那人双手接过,看后手指一捻,纸条成为齑粉,他再一鞠躬,转身离去,始终未说一句话。
他枯坐案前,面如死灰,思量半晌,说了句:“请那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