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哀在心里笑了笑,她抬起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按了按工藤扶在自己肩膀的手背,感受到从那上面传来的暖意。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谢谢你,工藤。”她放开他的手,眼神悲伤而坦诚,“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是博士收养的。”
工藤新一不觉放下了手。
夜晚在他眼前微微摇晃,灰原口中呼出的白雾消失了,留下街灯浅黄色的光晕。
“所以,你从孤儿院里逃走之后,就来到了博士家,开始和博士一起生活啦?”
沃尔沃S60从地下停车场的上坡平稳地滑出,后座上放着灰原哀的蛋糕盒子,少女则坐在了助手席上。工藤新一打方向盘时留了一撇余光,看见灰原哀将书包平放在腿上,抬起手,将一绺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车窗上贴了防窥膜,城市光经过滤色,照进车内便只剩下了有些哑的暗黄,衬得她皮肤柔润,瞳色也几乎看不出湖绿色。
轿车拐上主路,将近晚上十时,银座的街道仍然灯火通明。方才在他发动汽车时,灰原哀已经给他讲述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从有记忆起便在东京郊区的孤儿院中生活,因为不堪承受工作人员的打骂而逃走,途中昏倒在阿笠宅的门口而被博士捡到,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养女,现在在秋山学园读国中三年级。
她的叙述简洁而干净,同她在咖啡店中的推理如出一辙,丝毫没有冗余的成分。她的语气平静而克制,仿佛词语的存在并非为了表达情绪,只是为了重现事实。作为一个侦探,工藤新一欣赏这种绝对理性的阐述,然而他在等红灯的间隙看向灰原哀沉静的侧脸,却忽然意识到,想要做到这种理性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言是十分残酷的事。灰原哀的表述风轻云淡,背地里却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灰原哀抬起头:“!”
工藤新一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伸手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少女的发顶因为他的抚摸而变得毛躁,绿眼中出现了惊讶的情绪。他立刻飞快地收回手,又欲盖弥彰地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动作中的怜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将注意力集中到方向盘上,余光看到灰原哀这才摇了摇头,重新露出笑容来。
“怪、怪不得灰原在推理方面这么厉害,”工藤新一一时有些口不择言,他飞快地踩下油门,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惯性把灰原哀连同她的书包一起压在椅背上,“啊——对不起,灰原。”
“嗯……”车速降下来,少女这才说话了,“工藤叔叔,你……”
“不!别叫我叔叔!”他连忙反驳,“虽然我和博士也是朋友,但博士和我爸爸才是同辈,灰原你和我是同辈,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可是你也叫我‘灰原’哎。”
他转过脸看她,灰原哀正巧和他对视,清澈的眼中划过窗外景物的倒影,真诚而纯净。他哑然失笑。或许是他留学时间太长的原因,几乎忘记了在日本只有同辈之间会以姓氏相互称呼,而自己延续了在纽约的习惯,一直叫她“灰原”。如果按日本的习惯来算,的确是应该互称“新一哥哥”与“小哀”的。
“那……”他沉吟道,“不然,你也叫我‘工藤’?”
灰原今年十五岁,他今年二十四。中间虽有九年的差距,工藤在和她交流时却并未感到任何代沟,相反,灰原哀对他意思的领悟力甚至远超现在在警视厅实习、东大毕业的竹部昌辉。该说不愧是阿笠博士养大的孩子吗?即使没有血缘的关系,灰原哀也继承了天才发明家身上最闪光的优点,那正是陪在工藤新一身边的人所亟需的。
她天资卓越,情绪内敛,做事理智,在刚刚结束的案件里更是给工藤新一帮了不小的忙。工藤新一发自内心地欣赏这个孩子,虽然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他却已经将灰原哀当做了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而不是只能靠他提携的后辈。
他轻轻转动方向盘,轿车拐进米花町二丁目,远光灯照亮前方阿笠宅门口的小路,和更远处工藤宅紧锁的大铁门。工藤新一在路边停好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灰原哀在下车的空隙中转头看了他两秒,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嗯,那你进去吧,灰原。”工藤说道,阿笠宅的窗户里透出客厅的灯光,他从幼年起就熟悉的白色,等待与陪伴的符号。侦探微微垂下眼角,他上次和阿笠博士见面,还是在17岁出国之前。
明明和博士说好要一直保持联系,但在美国的高中刚过了语言关便紧接着SAT考试,期间又夹杂各种需要解决的罪案,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而到了在纽约大学读书期间,工藤新一又拼命压缩读书时间,想把七年的课程在四年内读完。现实的挑战一多,便把过去的承诺抛在脑后。几个月前在回到东京的飞机上,拜访阿笠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说不清是因为羞赧还是逃避,他清楚自己做得不妥,却不知道怎样着手面对。
话音刚落,身穿灰色大衣的少女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