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允的手指慢慢搭上了腰间的绣春刀。
“干爹,要派人去跟着吗?”吴允看向那边偷偷摸摸一直往宁佑身上瞧的人。
郑磊以为他万分小心,借着人群就无人发现。
可东厂对视线的敏锐程度是常人想不到的。
冯宝川压下心头的不安,上一次这种不安还是在七年前,那一年大明王朝风雨飘摇。
“带回去,我亲自审。”
吴允一凌,“是。”
“干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子自从今晚一进来,这心就怦怦直跳。”
吴允有些忧虑的看向面前繁华的大堂,歌舞升平,灯火葳蕤,明明不过是个普通的夜晚。
冯宝川越过人群看向宁佑,见她正和宁王交头接耳,陡然抬眼看来,见到他脸上瞬间绽开笑意,眸如春水,清润无双。
冯宝川朝她举了下杯,哑声道:“去告诉王六,宁佑要是今晚掉了一根头发,他就不用回来了。”
自从今晚被冯宝川打翻了酒杯,宁佑就再也没碰过酒。
难得他肯松口。
澄清透亮的液体缓缓落入杯中,带着花香扑面而来,宁佑面颊微红,在大厅广众之下,与他举杯相视,同时一饮而尽。
酒不醉人,人自醉。
“淳安县县令,臣海卫,有书——请奏宁王!”
觥筹交错的喧哗之中,一声高喝陡然撕开了这表面的锦绣盛世。
宁佑的酒瞬间醒了。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台下,紧接着又全部投向冯宝川。
海卫是他亲自从福建南平调往浙江的,品级连升三级。
无论台下人今日说什么,他都背着一个冯宝川的调令和赏识。
宁佑握紧了手中的酒杯,见冯宝川直起腰身,眉头轻皱,顿时头皮一麻,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她突然不想要台下人开口了,她可以为万民做桥,九死不悔,但是她不想让任何人牵扯到冯宝川。
未等朱成骄同意,台下人将头往地面一撞,“臣海卫,状告浙江知府张磊、浙江省提督太监杨银,贪污受贿,强征百姓赋税,使万千百姓流离失所,生不如死。臣状告浙江省大小官员尸餐素位,知而不报。浙江淳安兴国两县生民十有九死,剩下一分尸骨无存,而此非天灾,却是人祸!”
说完,海卫从袖口掏出薄薄的几张纸,高高举过头顶,神色平静而坚定,“这是供词。”
他在死谏。
人祸,人祸……宁佑的头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撬开了。
“你……”朱成骄顾不得兵荒马乱的大厅,连忙的握住宁佑的肩膀。
“拿-供-词。”三个字,像是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
眼前是金玉繁华的人间,可宁佑却仿佛依旧身处那年的地狱,无边无际,无岁无月。
“供词呈上来。”朱成骄高声叫道。
王六垂下头,整个大厅一片安静,无一人而动。
他冷下脸,长腿跨过面前的矮桌,冷笑一声:“好,你们不拿,那本王自己下去拿。”
大厅瞬间像是冷水淋入了热油。
“殿下,殿下,不可啊。”
“殿下三思啊,臣等怎么可能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必是他人污蔑。”浙江省巡抚哭的稀里哗啦,额头在地上砰砰直撞。
“督主,督主,您劝劝王爷啊,督主,督主,海卫是您的调来的人啊!”有聪明的已经爬到冯宝川的旁边,抱着他大腿哭求了。
朱成骄顿时怒火中烧,他一脚将案桌踹翻,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本王父皇还没有死!你们既然身正影清,又有何惧?!”
冯宝川踹开脚边的人,挪开腿,抬眼就见宁王正义凌然,气的满脸通红,陡然笑了一下,轻道:“供词给宁王拿上去吧,杨银去苏州借粮暂时审不了,那就先审郑磊吧,提上来。”
原先不动的厂卫瞬间而动。
大厅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有惊慌哭求冯宝川三思的,有作壁上观神色难辨的,还有沉稳镇定者已经开始思考如何脱身了,只有少数的人如谢泠安平之等满脸气愤的。
这些都传达了一个消息,他们大多数人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一点详情。
宁佑可以说是平静的读完了供词,闭上了眼。
她突然明白,冯宝川为什么会笑。
朱成骄看完气愤不已:“又是徐党,又是徐嵩,徐世番他哪来的胆子,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提高百姓的赋税!”
宁佑没有说话,大厅众人也没有说话。
哪来的胆子?
战事在即,国库无银,为了让国库充裕,只能开源节流,蚕丝可织丝绸,茶叶可做茶饼,出口西洋后,价比千金,国库凭借利税就能填满。
一亩桑丝比一亩稻米所卖的金银要高三层,所以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