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耳濡目染,也已是满腹才情,她生来站在文坛的高处,高处望人,她对于一些号称神才的儒生,只有见惯不怪。
林诗自知卢枝沅这一点,连带她自己也会有了这等傲才之心,因而她认为许四子的独到之处,恐怕并非是这些。
“非也。”林诗有些神秘地说,“这个许四子,他懂周易。”
卢枝沅默了一瞬,她偏头问林诗,“他不是个儒生么?”
“他确是个儒生。”林诗说,“但似乎不是一个南都城会有的儒生。”
《周易》卢枝沅只来得及看过几页,她目不识物,所知所阅皆靠触觉,到她手中的书册皆是经过特殊处理。
而卢晚明只允卢枝沅看四书五经,类似于话本戏折子此类的杂书她一概不能碰,因言此类文章满纸荒唐,读来只是愚昧神思。
至于《鉴略》《资治通鉴》此类,卢枝沅可以看。
但讲到《周易》,卢晚明认为其与儒说相悖,也不允她看。
她擅要《周易》的事被卢晚明发觉,他夺了那本《周易》,命卢枝沅跪在雪地里一页一页撕下来扔进火盆里烧了。
至今想起来,那日跪在雪地里,满膝皆是冰凉刺骨,她看不见,不知道雪又到底是何种色彩,只单从触觉上,指尖触碰是轻若鸿毛,凉,却有几丝圣洁之意。
膝盖跪在雪泥中,雪水消融,浸湿了衣裙,寒风乍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这个许四子,好生特别。”卢枝沅似夸赞的说。
“阿沅,明日家学,那个许四子便要来,到时我们自可一见。”
卢枝沅又问,“他通《周易》,父亲也愿让他来吗?”
林诗思索一会儿,“叔父原是不让的。”
“他竟说服了父亲?”卢枝沅心内惊诧。
林诗道是,“到底还是禅州许氏的子弟,与我们是世交,叔父再如何不喜,也就应了。”
听了林诗说了一些有关许京洲的事,在第二日见到他时,卢枝沅表现的礼数得宜,敬称他一声世兄。
“听闻许世兄才绝,世妹很是钦佩。”卢枝沅带着慕名的语气赞道。
“鄙薄之词,无能以观,谢世妹之言。”许京洲谦让十足。
当时春日皎皎,现在想起来还是一片朦胧梦幻。
思绪拉回了现时,卢枝沅握了握那根珠钗,如今这里面正萃了致死的毒药。
卢枝沅没来由的问,“世兄今后可有何打算?”
许京洲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一会儿后,“官场风云,我也不知又该如何打算。
“世兄有治世之才,怎会埋没蜷伏于这一片浅流。”
卢枝沅淡声说,她的声色一向极轻极淡的,这总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美人需怜的感觉,可她说的话,又从来不是这等软弱之感。
针砭时弊,一语中的。
“世妹今后又有何等打算呢?”许京洲问她。
卢枝沅沉默的时间要更长了些,她现在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脱困,求生之后的事,例如声名这一类,她无暇去考虑。
白日在寺中遇到的那一个女香客,骂她的话尤在耳边,现在只是这一个人,之后在南都城里,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人。
卢晚明必定极气。
“不知世兄可知,我父亲如何?”
“令尊身体恐怕抱恙,昨日夜里忽受病,如今还是卧病在榻。”
“他……”卢枝沅没有再去问,她心里知道,卢晚明是因气自己,她败坏了卢家的门楣,败坏了卢家几世的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