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拉开车帘,扶着车辕下了马车,荒林里多枯枝烂叶,泥地上虚盖了一层蓬松的落叶,甫一踩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知道自己将死,害怕的缘故,还是她不能视物,卢枝沅站立有些不稳,幸而及时抓住了马车,卢枝沅才未倒在泥地里。
宋祈寒冷眼旁观,伸出右手欲拔剑。
冷剑出鞘的声音乍然刺激到了卢枝沅,她忙转头朝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努力喊道,“别杀我!”
宋祈寒拔剑的手一顿,卢枝沅紧接着说:“阁下当真以为仅仅如此便可以让我身败名裂了吗?家母家父俱是南朝内富名义之大士,家母虽早亡,家父因着我的缘故一直未曾续娶,如果我猝然失踪,家父虽气急,单不过半年光景亦能气消,我的名誉,坏也不过坏这一时,长此以往,该有的贤德之名我还是会有,而阁下背后的那一位,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有一计,定能永绝阁下之后患,保我声名尽毁,再无翻身之余地。”
“轼父。”卢枝沅说得坚定,声音清晰有力,于这暗夜中显得异常可怖。
“南都城外往东四十里,普陀山上有一上善寺,香火鼎盛,香客繁多,其中亦不乏南朝权贵,二品大员,王公贵戚,我写一封手信,烦阁下交给我父亲,将他约至上善寺正佛堂,界时当着正佛堂诸多香客的面,我便会将匕首刺进我父亲胸膛里。”
“这样一来,我就如落崖之鸟兽,听凭阁下杀或剐。”
一语毕,宋祈寒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考究的望着卢枝沅。
带着好奇,惊喜,振奋,迷惘,困惑,卢枝沅根本就不是观音,观音如何竟会想出弑父这种不忠不孝的求生之策?卢枝沅未能渡他,观音也未能渡他。
宋祈寒不大在意的开口,“你想的无非就是在上善寺趁着人多眼杂逃走,又怎会真的来弑父这一说?骗小儿的谎话,也得圆的像一些。”
卢枝沅渐渐捏紧了抓着的马车壁,这辆马车好像成了她唯一的依托。
她只沉默片刻,又迅速开口,言语似挑衅,“阁下是不敢么?”
“阁下既可以一人之力屠樊王满门,我一个瞎子,如何逃得了。”
此话勾得宋祈寒几分奇异的心思,他知道卢枝沅这话是在激将他,但他莫名想看看,看看观音有如何大法力无边。
于是他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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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枝沅被宋祈寒带至了一处农舍小院里,农舍是由木头搭建而成,这院子的主人是一对年纪约莫三十的夫妇,丈夫是这荒林中一憔夫,终日以砍柴度日谋生计,妻子已经生养了两个孩子,孩子都已经学会走路和说话。
见卢枝沅夜半投宿,也只犹豫一下,便让二人进来住了。
樵妇也是热情,热切的给铺好了床铺,还询问是否用过饭。
宋祈寒对此一向不大在意,摇头说不必,卢枝沅自傍晚出来,也一直未用饭,于是开口,语气稍有几分歉疚,“我,我还未用饭,能否麻烦夫人略备一点吃食。”
寓居荒林的憔妇几时听过有人唤她作夫人,还是被一个大家闺秀称呼,樵妇几分不好意思,“这位姑娘哪里的话,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夫人,我这里尚有些晚上吃剩下来的稀粥,姑娘将就着吃点。”
有吃的卢枝沅自然高兴,又同樵妇道了几句谢,宋祈寒料想这已算是卢枝沅的断头饭,也就没有阻拦。
樵妇端来稀粥,坐到卢枝沅身侧,她怀中还抱着个孩子,慢慢摇着,卢枝沅听到几声歌唱,似是樵妇在吟哦哄孩子入睡。
卢枝沅喝着稀粥,面容不自觉微冷下来,此时她感觉心中涌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藤蔓一般疯长,萦绕整个心头。
樵妇哄了孩子睡下放在木床上,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同卢枝沅聊了起来,“姑娘姓什么呀?我看姑娘这气度,想必也是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吧。姑娘这眼睛,可是害了病?”
卢枝沅垂了垂眼,回答道,“姓卢,幼时家门尚且兴盛,如今已经破落了,眼盲是天生的。”
樵妇几分尴尬,自觉说错了话,向卢枝沅道歉,“害,是我没见识,惹得姑娘伤心事。”
卢枝沅摇摇头,“还是感谢夫人收留之恩,只是夫人一直住在这荒林里么?为何不去南都城里去住?”
樵妇叹口气,“说来也是没法子的事,这南都城自然好,人人都想去,但又哪里是我们这种贱民住得起的,这房屋地租,样样都要银量,时不时还会平白收些不知道名头的租子,我家孩儿他爹也没个认识的人脉在城内,单他一个,如何担得起这日日高月月高的租子。”
“这林子虽说荒了些,但到底自在,砍了柴火去卖,也可换回一日的米盐。”
卢枝沅听了,低声附和一句,“如此一说,住在这里的确不错。”
宋祈寒这时扔过一颗银倮子给樵妇,“可有纸笔?”
樵妇几时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已是喜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