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的瞳中有灯影闪动,晃晃荡荡,在阴冷晦暗的幻境中,有些灼人眼。
他的声音也晃荡荡的,带着细密的颤抖,像是隔着一层雾霭。
他说:“终于找到你了,师姐。”
颜渺的胸腔中起落翻涌,是浮动不休的脉息。
从前在宗门时沈妄总不愿这样叫她,现如今他们二人都已离开宗门,他倒叫得格外顺口些。
颜渺只犹豫了一瞬,转手间已压平心口脉息。
符纸所化的利刃骤然脱手。
利刃携风,灯影侧的衣摆被利刃削落一片。
沈妄的身形晃也不晃,让人恍惚觉得,若是刃锋对准的是他的心脏,他也只会纹丝不动立在原处。
灯纸划出一道空洞,纱灯跌落在地上,刃风压灭火光,客栈陷入一片漆黑。
幻境中,细雨未歇。
檐角雨水斜坠,水珠击打砖石的声音回荡不绝。
用以照明的微光也被符纸压灭,沈妄轻动指尖,灵力化作长索,直朝颜渺而来。
交手过多年,颜渺早将他的出手招式摸得透彻,即使如今不再以剑交手,也能顺着对方的招式猜出七八分将行的动势。
长索绕过脚踝,她躲过企图缚上己身的灵力,身移影动,转瞬绕至沈妄身后。
挂在框上的木门坠落在地,灵力偏移一寸,长索旋绕,将客栈的半面墙剥落。
砖石噼啪碎裂,扑飞的灰尘被雨水压下,潮湿的雾气争先恐后涌进客栈,湿黏黏附在人面上。
手中符纸再凝成一道利刃,颜渺闪自沈妄身后,握紧利刃,直刺向他心口。
招展的衣袖拂过颜渺手腕,霜雪气息混淆着雨雾的湿凉裹挟在周身,沈妄曲指接下利刃,指节有些泛白。
斑驳的水雾漫卷过他微荡的发,缭绕在他的睫羽。
手中利刃再难向前半分,颜渺眼睫微敛。
沈妄站在她身前,身影遮过自倒塌墙壁倾颓而入的细雨。
仅有的光自他身后照落,照进颜渺的眼中,只余寸缕。
她的瞳孔映出身前人疏淡的轮廓,倒映着雨幕下灰暗的光,像是泛凉的珠玉。
离九巷内静可闻针。
雨丝混着散开的灵力稀疏落下,暗淡的天光里,颜渺望不清楚身前人的神色。
即使他面朝着她,即使他们的距离很近。
一如五年前在巽风崖时,他们明明相隔咫尺,她却辨不清他口中话语一样。
颜渺心如悬旌,胸腔似乎被凿出一道巨大的空洞。
她听着那道空洞中呼啸穿行的风声,开口问他:“沈妄,你用我师尊的灵脉引我至此,是想要再杀我一次吗?”
声音同雨滴一样砸落在耳畔,挟住利刃的手一抖,本曲在刀刃两端的指节松了松。
“我……”
像是对沈妄的迟疑早有预料,颜渺的唇畔染上些许笑意。
手中利刃没有给沈妄解释的时间,转瞬化作细长的藤,旋绕缚住他的指骨。
沈妄退却一步企图挣脱,衣袖中陡然燃起一道符印,与利刃所化的符藤并作层叠交错的网,一齐缚住他的身体。
沈妄一时动弹不得。
而他袖中符印,正是颜渺先前放在白缃算卦摊上的那张符纸所化。
“沈妄,你果然动了我的符纸啊。”
颜渺的掌心凝结起一道灵力,顺着符藤攀向沈妄的手腕,“白缃没有告诉你,那张符纸上的符印,就是用来锁你的吗?”
沈妄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眼前人,他唇畔微动,话至嘴边却化作一道轻抽的冷气。
不染纤尘的白袍见了血,血腥气息翻腾涌起,灵力像是细碎的水流,强势又不容人抗拒,直钻入沈妄腕间。
灵脉在洁白的衣袖上拖出一路血痕,顺着手臂蔓延向沈妄的腕骨。
“果然在这儿。”
颜渺望着那道血痕,面色微变,“你没有灵骨可护灵脉,如此将他人的灵脉养在骨血中,若是受反噬极有可能毁掉一身的修为,你……”
沈妄看着她,睫羽在眼下投出沉沉的影:“师姐的东西,我都有好好保管。”
颜渺:“……”
鲜血几乎洇湿了沈妄的整只手,顺着指节滴落下来,赤色的灵脉汇聚在他的指尖。
颜渺伸手过去,感受到手下那寸冰凉的指节正细细密密的抖动,眼睫微抬。
她这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微弱的光线里,沈妄的睫羽被雨淋湿过,还未来得及晾干。
颜渺看着他颤抖不止的眼睫。
灵脉虽融入过沈妄的骨血,但终究不是他体内生长出的东西,抽一道来自于他人的灵脉,也会这么疼吗?
还是说,沈妄好像是很怕疼来着?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