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下大了,劈里啪啦的雨声敲打在树叶上,就仿佛小锤子敲打在人的心头。
冰冷的雨水附着在肌肤上,吸走所有的热量,让人不自觉地抖动身体取暖。
顾翎抬头看向执着那一盏灯火的人,雨中,明黄色的烛火照在江意寒的脸上,她出现得如此突然,就仿佛在这初春时节看到了菊花绽放,又仿佛听到了夏蝉啼鸣。
分明是雨夜,可顾翎却觉得自己看到了皑皑皎月,灿烂骄阳。
不可思议,但一股暖流从心底漫开,灌溉入早已干涸的四肢百骸。
不难过吗?怎么可能不难过?上百次好言相劝,换来的只有冷漠,谩骂,到最后顾翎几乎是麻木地劝着青屿山脚下的村民。
他的脑袋已经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只知道重复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青州大堤或许扛不住如此汹涌的春洪,请各位迁徙到地势高处。”
“佛祖不会怪罪大家。”
当时有人怎么反驳自己来着?说:“顾大人,你又不信佛,你怎么知道佛祖不会怪罪我们?”
顾翎苦笑,自己确实不信佛。
可见到江意寒的这一刻……他真的差点以为自己眼前的人是那低眉垂目的菩萨。
顾翎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平和,可还是避免不了喉头发紧:
“大小姐,怎么会在此处?”
江意寒执着伞,手中握着避水的灯笼,说道:“听说元音寺的佛祖很灵,我特地来看一看。顾大人,如今天色已晚,想来政务也已忙完,不若去寺庙中休息一番。”
江意寒如此说着,杭白将早就备好的新伞递了两把给朱武,朱武赶紧接过,谢了又谢:
“我差点以为今天要就着雨睡觉了!大小姐当真是帮了大忙!”
顾翎今儿个得罪了一圈青屿山脚下的村民,肯定没有人愿意收留二人,现在江意寒说到元音寺,朱武顿时觉得今晚有了着落,怎么能不开心。
顾翎接过伞,跟上江意寒上山的脚步,身体隐隐护卫在江意寒身侧,问道:“可是顾某听闻元音寺不接待外客,晚上从不留宿外人。”
江意寒步履稳健地朝着元音寺走去,轻轻点头:“顾大人了解得不错,不过,若是有人愿意为佛祖重塑金身,恐怕也算不得外人。”
朱武冲江意寒的背影比了个大拇指,心中第一万次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
以及,江小姐不知道能不能看上我老朱,我真的很愿意跟着您吃软饭啊!
顾翎失笑:“如此,多谢大小姐。”
江意寒轻轻摇头,温暖的灯光照亮她的双眸,莹润而明亮:“顾大人为百姓奔波劳累,不过些许食宿,大人不必挂怀。”
说话间,一行人便冒雨走到了元音寺前。因江意寒提前联系,元音寺早就派了小沙弥在寺前等候,见到江意寒,小沙弥双手合十:
“众位施主可算是到了。”
江意寒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有劳小师父久侯。”
小沙弥赶忙避开,挠着自己的光头:“阿弥陀佛,叫我去苦就好。”
“江施主漏夜前来,实在辛苦,且随我去客房休整一番,另外膳房煮了姜汤,待梳洗过后可以去喝。”
去苦小师父一边给江意寒等人领路,一边小心地讨好着。
这位可是贵客。
虽然元音寺在青屿山一带名声不错,但青屿山脚下的村民却没什么钱财,故而每年的香火供奉平平。
如今陡然来了江意寒这么一尊金菩萨,可不得讨好着?
去苦脚步轻快,即便脚下有水坑也不躲不避,踩得水面啪啪作响,江意寒等人到了元音寺准备的客房,江意寒在南面,顾翎的客房在北面。
“房中已经有热水,诸位若是有什么吩咐,尽可以吩咐我,我就守在客院外面。”
他说完,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江意寒冲顾翎点点头,转身进了属于自己的客房。
从镇江楼到青屿山,江意寒今日跋涉的路程不比顾翎近,而且沿途都会停下进村子去看看还有没有人留下,故而一直耽搁到晚上。
杭白正准备替江意寒更衣,江意寒摇摇头:“春雨冷,你也淋了不少雨,快去洗洗,喝杯热茶,以免着凉,我自己就可以。”
杭白犹豫片刻,点头应是。
很快主仆俩便收拾妥当,因为这一日实在辛苦,喝完去苦从膳堂端来的姜汤,江意寒几乎倒头就睡。
另一边,朱武看见顾翎身上青紫,恼火不已:
“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扔的泥巴里面还裹石头!当真可恶!”
说完,朱武站起身就想往外走,顾翎疑惑道:“去哪儿?”
“大人,我去问问那去苦小师父有没有活血散瘀的药,您先洗着!”
顾翎摇摇头:“不必,大小姐将我们带进来安置已是不易,不必再麻烦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