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姬星的发烧总是来势汹汹,但降得也快。
当天晚上她已经能裹可以围巾下楼做题,看着这次由男嘉宾出的几张卷子,托着腮让自己尽量聚精会神。
但病痛难免让人深思不凝,她慢吞吞环顾四周,然后转头问自己十几年的同桌乐眉同学:“司墨哪去了?”
起床时林司墨还在她旁边出题,这种“惊吓”一回生二回熟,何况病着的叶姬星和小孩无二,在不甚畅快的清醒时刻看见林司墨,总归还是熨帖愉快要更多一些。
发现她起床后,林司墨给她喂了点甜滋滋的蜂蜜水,连身上这件围巾都是他亲手披上的。
可惜叶姬星迷迷糊糊,不过是从宿舍到客厅,眨眼间就找不着他了。
手下正做的这份试卷是郑凇的,明明白白是在给林霜白开后门,数学公式都敢往上面写,叶姬星划去正确答案,不甚真诚地继续用左手写狗爬一样的字“算不出来”,同时继续问乐眉:“他跑哪了?”
“生病好黏人哦姬星。”乐眉笑着拍拍她的手臂,“司墨马上就回来啦。”
叶姬星病着,没力气瞪她,趴在桌上抚平卷子,脖颈间挂着的银项链从领口掉出来,挂着的莫桑石戒指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咦?”乐眉闻声看来,“司墨把戒指还你了?”
叶姬星本还盯着这枚被她放在兜里的戒指发呆,闻言却皱了皱眉,视线对着乐眉扫来:“还?”
乐眉这才发现那指环明显大了一圈,神色有些讪讪:“咳,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给。司墨把自己的戒指给你了?”
……她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
叶姬星无语地收回视线,趴在桌子上继续做题,眼下这张试卷大概是萧莱写的——措辞温和地问了些影视问题,大概顾念她废了的右臂,还全都是选择题。
她平生最擅长选择题,但是左手跟不上脑袋,所以一边写一边思索方才乐眉的话。
为什么是“还”?她的那枚戒指分明……
“诶,姬星。”乐眉又戳戳她挂在前面的手臂,“看看司墨的卷子。”
叶姬星闻言抿唇,她起床时林司墨正在出卷子,还说因她伤病,要给她进行私下补课。
她从小就没作过弊,当然不接受,一边穿衣服一边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林司墨拿着卷子起身,轻声叫她:“姬星。”
叶姬星被他刹那认真温和的呼唤定住动作,反应过来后拢过衣服扣上扣子,然后方才抬头,看向林司墨含着笑意的精致眉眼:“干嘛?”
“还记得么?”林司墨问,“我们高中时常常互相出题。”
高中时,他们在综艺上也有期末考试,除了音乐舞蹈表演外,还有一些理论知识,有时他们热衷于赶学校的进度,来不及复习理论,便会互相押题。
“我们永远能做对对方出的题。”眼看姬星沉默,林司墨便继续说道,“没一次做错。”
“……因为我们当时总待在一起。”叶姬星冷静道,“我们一起看剧本,一起聊表演,写不出来对方不知道的问题。”
“世间知己终究太少。”林司墨眼眸中笑意稍淡,却爬上些许认真的神色,“尽管你觉得我虚伪深沉,但十余年的相处和真心,无法作假。”
叶姬星当时闻言十分惊诧茫然,连喉咙里的那句“我不觉得你虚伪”都没说出口。
如今坐在桌前,看着林司墨所出的卷子,板正无趣的铅字之下,林司墨的温度在其下浮现出来,她收回摁在其上的手指,好像忽然被那温度烫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是:“面对蘩漪的困境,你将如何呢?”
所谓蘩漪的困境,无非是爱人离开,自己又死活不愿放手。
若是凭空见如此一道题,大概会认为这是一道“渣男题”,但他们学戏剧的人大多爱蘩漪,每在舞台上面对蘩漪那双带着痴狂疯意的眸子,灵魂在周萍厌恶倦怠的皮囊下疯狂震颤。
蘩漪是故事的行动方和女主角,她和“儿子”周萍的情爱关系是全剧中最细腻的情境,那时叶姬星和林司墨分别在《雷雨》中饰演蘩漪和周萍,二人在私下经常进行分析和排演。
蘩漪这个角色演来实在辛苦,她绝望的祈求抗争如同困兽,所有的悲戚都沉没在周萍绝不回头的冷酷目光中。
所以她自然感觉疲倦,从怨毒的女子神情中露出无奈的轻笑:“真是无聊,你还没周朴园可爱。”
站在她对面的林司墨闻言蹙眉,想从角色给予的定身中抽离,做些什么来缓解她的疲惫。
但叶姬星仍旧看着他,还是剧中蘩漪看着爱人的眼神,悲伤而又茫然地发出喟叹:“你离我好远,把我的最后一点空气也抽走了。”
其实叶姬星很早就清楚,自己比蘩漪怯弱太多,演起这个女人雷雨般的疯狂,她总是软弱无力地强撑着,双腿想要给命运跪服,眼睛想要为爱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