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烈日如火。
“夫人!夫人!有媒婆来给大姑娘提亲了。”来人气喘吁吁,标志的大嗓门正是谢将军府主母陈氏房里的管事妈妈李妈妈。
苦夏而恹恹的陈氏登时从凉亭榻上坐起来,撩开细纱帐声音拔高了问道:“真的?谁家孩子?”
谢府庶长女谢绫音掉进水里变傻的事在京城里传开后,就几乎无人问津,自她十四岁以来上门求亲的要么是自愿入赘的穷汉,要么是流连于花柳之地的纨绔,要么就是见色起意要娶回家做小妾的老色鬼。
谢将军常驻边关基本不问家中事,陈氏对这个小妾养的庶女没什么怜惜之情,她乐意甩出去这个累赘,但是谢老太太不肯孙女被糟蹋,因而谢绫音十八岁了还没定下亲。
李妈妈抚着胸口顺完气回道:“自然是真的,夫人,媒婆带着人在门口,等您会见呢。反正长得还挺一表人才的,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陈氏朝旁边一个丫头招手吩咐:“快带人进来。”
又转过头问李妈妈:“是谁家孩子,出多少聘礼知道吗?”
李妈妈放低了声音,凑近陈氏耳边说了什么,见陈氏露出笑容说道:“行吧,这样用不了出多少嫁妆,省事。”
大宸一般嫁娶的规矩是聘礼要与嫁妆相当,由此可知,那提亲的多半是个穷小子。
李妈妈忙拉了一下陈氏的袖口,示意她隔墙有耳。
此时被提亲的当事人之一谢府大姑娘谢绫音正乐呵呵地喂鸡喂鹅,并不知道嫡母心里正在盘算怎么尽快把她嫁出去。
十八岁的谢绫音明艳动人,在美人如云的京城也是一等一的相貌。
谢绫音如不知世事的孩童一脸笑容,笑起来能甜到人心坎里,也让见到的人无限惋惜一句,多美的姑娘,可惜是个傻的。
但说她傻吧,谢绫音十四岁时听说嫡母要将她许给土财主得花柳病的赖儿子,她说什么也不干,跑到大街上嚷嚷的让嫡母被人责骂,最后不得不为了名声作罢。谢绫音变傻的事就是这么传出去的,美名也是因这件事。
可说她不傻吧,自打她掉进水里,念了一半的论语再也背不过下一卷,字也学不会几个,算盘打不对,女红也毫无进展,更别说琴棋书画。每天都如七八岁孩童一般不通世故,除了吃喝,就知道傻玩傻乐,今年春不知怎么非缠着奶娘买鸡鹅来养,让人啼笑皆非。
身材臃肿的媒婆捏着手帕笑吟吟的,与带路的丫头边走边闲聊,而提亲的青年书生周博谦却看不出喜色。
初次见客,按理说不该在凉亭接待,偏偏主母陈氏却没在意,她满心就想着把庶女尽快嫁出去。
周博谦到了凉亭心中就有几分肯定,这家嫡母确如传言所说,苛待庶女,当下心中更加不痛快。
但他还是礼数周全的给陈氏行礼,“晚辈周博谦见过夫人。”
周博谦一身陈旧的圆领袍子,剑眉星目,举止文雅,身姿挺拔,声音也不卑不亢。
陈氏被周博谦的模样举止有些惊到,这青年真是好相貌,满京城恐怕都找不出几个这么出色的来,怎么会向傻姑娘提亲呢?
李妈妈用手肘捅捅她,陈氏才笑着说声免礼。
陈氏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周侄儿怎么想到来谢府提亲?你可知我家大姑娘的脑子…”
她没明说,但话中的意思知情人自会明白。
周博谦沉静回道:“晚辈有所了解。”
随即他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道:“博谦来提亲,是因为亡父周明远曾与谢将军立下婚约,这是亡父手书,上有亡父与谢将军签字,请夫人过目。”
婚约这件事陈氏从没听过,她一脸狐疑地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下,大体意思是定下谢家长女与周家长子结亲,下面有两人签名和红手印,其中四仰八叉的谢仲添三个字的确很像丈夫的笔迹。
特别是日期应该是她怀头胎的时候。
陈氏抬头问他:“可有人证?”
周博谦声音不急不缓:“刑部郑国怀郎中见证,这份婚约文书正是他交给晚辈的。”
陈氏回过头看了一下婚约书,其中见证人签名的确是郑国怀。
她微偏头看了一眼李妈妈,李妈妈给她使了个眼色。
陈氏看着周博谦:“既然有婚约,那本该兑现,只是我需要去信问过我家将军才能继续与你讨论婚事。”
周博谦还没回话,一直没插上话的媒婆笑吟吟道:“这是自然,夫人尽管去问,问好了早让小两口成家。”
媒婆话里有催促的意思,她怕夜长梦多,毕竟周博谦是个举人,模样好,又有才情,又有郑郎中背书,万一将来中了进士,想高攀别人家的正常女儿毁约,也不是难事,哪个进士想娶庶出的傻姑娘?
到时候可能就轮不到她当媒婆收媒金了。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周博谦按照陈氏的意思直接把婚约书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