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雨寒凉,视线不太好。
长街上湿漉漉一片,跑马的声音格外明显,马背上的人顶着小雨勒紧缰绳,皱着眉头向前跑着。
雨天地面湿滑,马跑了一会儿便不得不放慢速度,谭晋无奈叹息一声,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乌沉的月色,没有一点月光,整个长安城最亮的就是不远处镇安府望楼上挂着的一盏又一盏的灯笼,照得地面反着粼粼波光。
谭晋收回视线,拢紧衣衫正欲将兜帽戴在头上,手抬起的一瞬,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亮闪闪的东西,紧接着眼睛一花——
一支冷箭猝不及防贯穿了他的胸膛。
谭晋猛地转身,下意识咳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身体失去重心被狠狠甩下了马背。
护送他出城的几个侍卫满面骇然,下意识警戒,但也不过猝然间就被几支弩.箭贯穿胸膛,同样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也不过眨眼之间,就成了横尸一具。
谭晋躺在地上,因为胸口的疼痛而不得不渐渐蜷缩起身子,他能看到空濛濛的天,雨滴急促地拍打着地面,谭晋被雨浇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眨啊眨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雨水晕开成模糊的一团。
长安的地是冰冷的,谭晋大口喘.息着,拼命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
跑走的马儿也好,身旁倒地不省人事的护卫也好。
至少让他抓住点什么。
谭晋的希望没有落空,他抓住了一名护卫腰间挂着的弓弩,弩里搭着几枚鸣镝,只要拨动蝴蝶片,鸣镝放出发出声响,许是便能引来值夜的不良卫……
突然,一枚石子如流星般瞬飞而出,狠狠击中了他的手腕。
谭晋一声痛吟,幽暗的角落里终于走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大雨滂沱,来人戴着兜帽将脸挡了个严实,兀自站在远处睥睨着他。
“上路吧,谭晋——”
世界归于寂静。
·
青砖之上横尸几句,宁颂藏在披风下的手一点点发冷,像是被这场雨夺走了全部的体温。
血水逶迤流淌,顺着砖缝流到了她的脚下。
“死了。”她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一边反手将弓背在身后,盯着谭晋的脸凝视了许久。
“死了便好,”角落里同样走出了一个人影,站到了宁颂的身侧,“我以为还得再补一刀呢。”
宁颂蹲下身,从谭晋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手在他胸口停了下来。
谭晋怀里的东西随着宁颂的动作不时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宋士投来视线,眼看着宁颂从谭晋的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但似乎还残存着一股幽香,在静谧的雨夜中,那幽香非但没被浓重的血腥味盖住,反倒更明显了。
宁颂面露警惕地与宋士互看一眼,最后将信反手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把尸体处理了吧。”宋士冷静吩咐着。
身后的队士快步上前,抬头请示。
宋士眺望着远山一片空濛,静静说道:“绑上石头,统统沉到梨河里去。”
离天亮还早着。
雨越下越大,宁颂看着被冲刷得越发颜色浅淡的血水,没由来地嗤笑了一声。
“师兄,这种脏活累活,你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啊。”
宋士瞥了宁颂一眼,没多耽误,和她赶紧回到镇安府去:“少说胡话,为何得心应手,你心里不清楚吗?”
宁颂敛了笑容,看着自己一身夜行衣,眼中尽是一片冰霜。
没人能在长安不良卫的眼皮子底下行凶杀人,但不良卫自己可以。
神不知鬼不觉在夜中杀掉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远远比宁颂设想得要简单许多,她开弓的时候甚至没用多少力气,比上次在嘉阳公主面前开弓还要轻松。
冷刃对准心脏,一箭穿之。
白刃贯穿胸膛,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带走一条命。
任他前日如何耀武扬威,此刻也成了亡魂一具。
可怜啊。
但也真该死啊。
宁颂将弓重新收回到箱子里,屋内灯光幽暗,箱子里本该是一片乌黑,但有一把弓亮得出奇。
她动作顿住,拿起了御弓,上面花纹繁复,一看便不是凡物。
当然不是凡物,这弓曾经是圣人的宝贝,几年前的正旦大朝会上,圣人便是持着这把弓拉开了第一箭,引得八方喝彩。
后来,宁颂护驾有功,这镶金戴玉的弓便也成了宁颂的囊中之物。
但她从来没有用这弓开出一箭。
窗外骤雨未停,宁颂身着广袖襕衫走入雨幕中,雨丝细细密密斜吹而落,她一手握着弓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院子里那棵柳树下,徒手挖掘起来。
青色广袖沾上了污泥,那双一贯稳健有力的手却在颤抖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