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主公,我这一生拥有的实在不太多,我至今也没有亲人,从前最珍惜的师父和同门也都成了冤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若不是遇到了你,说不定早就死在什么山林里了,直到身体腐烂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姓甚名谁。
“我现在在镇安府里过得不错,是真的很不错。”
说到此处,裴韫笑着去看那边宁颂的身影,难得柔和:“那宁小郎君是个无比正直的人,能认识她,我才知道自己人生没白活,”他收回视线,肃穆,“如今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就算死在这条路上,我也甘愿。”
李珀均正色看着他,眸光晦暗不明:“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我和您一样。”
李珀均此时此刻才算释然,他伸手拍了拍裴韫的肩。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裴韫太过凉薄,裴韫那段投身乱党的经历是幽暗之处的火苗,可以熄灭,也可以烧尽一切。
为了这个王朝,李珀均不择手段,他独身去寻道,也会拉上迷惘之人一起寻道。
在将倾将颓之际,裴韫找到了。
裴韫为了这条道,死也甘愿。
李珀均纵然心有愧疚,但也终于觉得自己能对得起他那一句“主公”。
·
紫宸殿内。
“此番你含冤入狱,朕会命人给你一些补偿,裴韫,你想要什么?”
裴韫轻轻摇摇头:“陛下,裴韫什么都不要,只希望能够继续在镇安府待下去便好。”
闻声,封令仪看了宁颂一眼。曾几何时,宁颂立功,他也这么问过宁颂,那时得到的答案和裴韫的相差无几。
这两个人,什么都不想要。
封令仪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看着宁颂和裴韫两个人,恍然间大理寺的一幕在脑中一闪而逝,他的耳畔也想起了宁颂最后的指认话语。
——顺藤摸瓜,定能找出幕后指使。
他也确实派人去找了,钱为义的家中哪些私铸的银两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命手下的人连夜彻查,今日清晨终于有了一些眉目,他听闻后只是叫人退下,并没有什么动作。
不出所料。
一切都不出所料。
“钱为义一案,还在调查,”封令仪顿了顿,“有些话即便朕不言明,你们二人大概也懂得,朕亦身不由己,有些人我纵然想杀也杀不得。”
先是卢荣被刺,之后是裴韫下狱。
这二人若说有什么共同点,便都是当今陛下的心腹。
卢荣是封令仪一手提拔出来的寒士,大施刀斧忠心耿耿,无意有有意之间惹怒了很多人,多少人盼着他这个朝议大夫能死于非命,有些人甚至已经这么做了。
而裴韫身后牵扯着李珀均和镇安府,若他被蒙上乱党的罪名赴死,可以预见朝中又是一番风云变幻。
满朝动荡,但有一方可以得利。
封令仪那些拥有爵位俸禄的叔叔伯伯们,他们便可以扶摇直上,成为这个年轻帝王最信任的存在,到时候他就是盘铃傀儡,被人操纵着榨干祖宗基业,成为无可饶恕的罪人。
那些人背地里说他是黄口小儿,当面又尊称他为陛下,看他心情好时便来为自己谋取利益,看谁不顺眼时便借长辈之名为他人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封令仪时常觉得可笑。
他站在舆图前看着国土被乱党侵吞,转身听着孙昭仪或是什么叔伯一类说着真真假假的话语,为了一己之私汲汲营营,那股荒诞之感一瞬间包裹着他,渐渐叫他忍不住冷笑几声。
封令仪只恨自己想有所为,却不能有所为。
他点到为止,不能对宁颂和裴韫说太多,安抚和褒奖二人后,宁颂归还了腾龙令,封令仪摩挲着腾龙令上的花纹,目送着二人退去。
宁颂和裴韫走后,封令仪安静了没多久,林福便走了进来,行礼:“陛下,孙昭仪那边来了人,昭仪惦记着您没用早膳,特意准备一些精致小菜,请您移驾呢。”
封令仪陷在阴影中,透过丝质的窗扉去看朦朦胧胧的日光,许久没有应声,也没有动。
“找个借口打发了。”
“是……”
孙昭仪,知道他几时下朝,几时会见什么人,几时会见的人离去,几时有了空。
封令仪在等,他在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