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颂用茶盖撇去浮沫,轻轻吹了吹,啜饮一口,耳边还飘着师爷的话语。可师爷语速极慢,显然是想一字一句讲清楚了,但奈何赘述太多,宁颂听了之后兀自在心里思衬一番,才择出了个大概。
钱瑞明在钱大善人家之后又待了四年,期间钱大善人帮着钱瑞明找过家人,奈何战乱找人实属不易,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却是噩耗几条。
钱瑞明父母在逃难的时候饿死,姐妹也被卖到了下九流的地方,什么样的姑娘扛得住那样的折磨,最后姐妹两个也齐齐上吊。至此,钱瑞明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说到这里,师爷擦了擦眼泪,宁颂和薛志静静听着,期间一直未曾开口插嘴。
那师爷擦完了眼泪,才继续说道。
钱大善人有一掌上明珠,虽钱家不是什么风雅之家,但钱家姑娘平日养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安的世家小姐学什么,那钱家的姑娘就学什么,本意是想攀个高枝,让钱家也能借此跻身名流。
师爷捋了捋胡须,要和钱家姑娘说亲的,正好是前任县太爷的嫡子,两家因为定亲一事前后拉扯了一年的时候,似乎是钱大善人对前任县太爷的儿子有所不满,觉得那小子混账了些。
好不容易亲事定下来了,没过多久那县太爷就因贪墨举家下了狱,钱家姑娘也落了一个克夫的名声,这门亲事彻底告吹,钱家姑娘又在家耽误了两年。
后来钱大善人身体越发不好,家里人也有些冲喜的意思,干脆找了个赘婿,正是那钱瑞明。
谁知道两个人前脚成婚,后脚钱大善人就病故了,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宁颂倏地抬起了眼皮,耳畔,正好响起了师爷刻意压低的声音:“变故,也就是在这里开始的。”
钱大善人亡故后不久,钱家大儿子继承了家业后,特意亲自跑到长安打点一番,孝敬孝敬长安里的贵人。钱家大儿子一去半个月,他启程后的第二天夜里,钱家忽然传出了奇怪的声响。
“咳……二位大人,接下来的内容你们若是信便信,若是不信就权当是小人说个笑话给二位听了。
“那日夜里,其实也不能算是夜里,大约是戌时末左右,钱家突然传出来了一阵阵的‘鬼嚎’。钱家也算是本地的大户人家,上上下下一百来口,当时大多数人都睡了,被钱家这一通折腾给惊醒了。
“百来人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一般,前前后后声音叠在一起,各个都像鬼哭狼嚎的,比钱大善人发丧那天嚎得还要凄厉……当时有胆子大的去敲门,结果就听到有人‘轰隆’一声趴在大门上,撕心裂肺地抓着门板,一边挠还一边嚎……吓得人连滚带爬。钱家的人就这么折腾了一会儿,随后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后来大家都在传言,说钱家的人是被恶鬼给害死了。”
薛志眉头一皱:“怪为荒唐,官府没去查?”
师爷心虚一笑:“大人您有所不知,当时前任县太爷贪墨的案子还在查,容广一时无人管,刺史大人倒是派人来查了,但是当时风言风语传得太狠了,又值先帝千秋节,就草草结案了。”
宁颂闭目,脑子构思着当年的情景,片刻后她睁开眼睛:“你方才不是说钱家的大儿子去长安了吗,他逃过了一劫?”
“正是,”师爷搓了搓手,一副汗涔涔的模样,“所以这一家百来人,就钱家的大儿子活下来了。”
“那大儿子现在何处?”
“咳……钱家大儿子回来的路上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是没想到家里的情况竟然比外边传得还要骇人,撕开封条闯进去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最后又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样子也疯疯癫癫的,至今不知所踪。”
宁颂眉头一皱,紧接着问道:“等等,照你所说,那钱瑞明自然也死在当年那桩悬案里了?”
“正是……”
“那现在的钱瑞明,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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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走后,宁颂和薛志相顾无言,各自沉思了良久。
一桩灭门惨案,百十来口最终只有一人存活于世,可幸存者却遭受了巨大打击状若疯癫,如今竟也不知所踪。
十年过去,分明已死在当年那场惨案中的钱瑞明竟又冒了出来,成了刺杀圣人的刺客。
宁颂心里隐隐环绕着一个答案,她起身,薛志忙要跟上,已然踱出几步的宁颂侧身,道:“不用跟着我,你留在这便好,我出去散散心,最迟明天早上就回来。”
家家灯火盎然,袅袅炊烟在金色的残阳余晖中留下一道道痕迹,一片片房屋裹挟出了一条又一条的狭长小巷,不时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披着炽烈余晖的灿光,走过这个布满谜团的城镇。
抬头,宁颂站在一家茶楼前。
她进门。
茶楼里人多得超出她的想象,说书先生正说着志怪故事。宁颂环视一圈,最后在两个人旁边站定,有些苦恼地问道:“呃,在下偶然路过此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