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加入到制造“意外”的行列。
他们每一个人做的事情都不严重,成功率也不高,但是千百次“意外”叠加,终究会形成质变。
他们不介意哪一个人的举动会造成后果,也不介意哪一个时间能出成果,甚至不介意终点——是死,是病,是残,都好像交由天意。
正因为每个人做的事都不严重——放了一条蛇,换了一张凳子,抛下一块砖,洒了一点油……甚至很难说是故意还是无心之失。
所以当这些积累终于变成一条人命的时候,每个人都没有愧疚之心,都泰然的说“那就是倒霉,是意外,是……神罚。”
这个结果让人冷汗涔涔又无可奈何。
纵然路英久经刑狱,面对这样的结局依然充满了不甘,楚亭月却平静入股,她多次提到一个问题——这些人必死的理由是什么。
“就拿这几个知县来说。第一个,牵扯到了杨小英。杨家本为五通神祭祀,与后来的五仙教关系密切,姑且相信杨小英的控诉——黄知县起了色心,引来杀身之祸。谭鸣则是因为反对兰仙姑,而且看出了五仙教有‘谋逆’迹象。可是当中这两个呢?他们有必须去死的原因么?他们与五仙教没有直接冲突,第二人从到任到病逝不过三个多月,期间堪称一事无成。他们为什么会被‘神灭’?”
路英道:“楚巡司的疑问很有道理。所以,我就有了这么一个推演——如果谭知县没有如此复杂的背景,遂昌会怎么样?”
——会缺县令。
这种来一个死一个,死了也白死的地方,哪怕大明官场僧多粥少,也没有人愿意来赴任。
谭鸣之前,地方官空缺已近半年,若不是这个新科进士一腔热血,这个空缺兴许到现在都没补上。
谭鸣之死,简直是给还心怀疑虑的候补官员们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当上实职是好,前提得有命当下去。
“刑狱断案,先问动机,在没有明确疑犯的时候——谁得利,谁可疑。那么谁是这些事情的直接得利者呢?”
杨和笑了一下:“在谭鸣赴任之前,处州府已经上书吏部,让此地县丞暂代知县之职。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暂代能暂上七八年乃至一辈子——可比正经县令更长久。”
答案就出来了,这些连续神秘意外死亡案背后的得益者——以县丞为首的县衙佐官和吏员。
“五仙教的前身是本地的五通神信仰,此等淫祀自本朝开国被多次清扫,信徒除了造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庙,便是设置地下秘密祭坛,这也是白莲教常用的手段。高百户和楚巡司在城北发现了两处地道,以及通过错综复杂的房屋买卖来联通祭坛的手段。
“这些发现佐证了我以往的猜测,反复推算后,这些地道的中转就在县衙之中。地面网络则通过杨家、县丞、捕头等多个县吏、差役的住处搭建而成,狡兔三窟、宛若蛛网。”
“这个地下祭坛存在的时间不短,为何就在这几年连续动作,且有了占据县衙的计划?”
路英叹了口气:“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白莲教。”
“白莲教看上了五仙教在遂昌的势力和财力,全力渗透?”
“我的推断有些不同。不是开始渗透,是夺回控制。杨协统,你来看这张时间表。”
路英把五仙教在整个处州的变化、扩张从远到近,一一整理,并在几个时间点上用朱色点画。
永乐十二年,五仙教诞生了“仙姑”一职,势力之盛一度超过仙童。也是从这一年起,五仙教在遂昌城北、城东各自建立了仙观,以城东观为主。
永乐十九年,第一任仙姑“飞升”,此后多年再无此职。
永乐二十一年,城东观走水,庙祝葬身,神罚之说第一次出现。城北观代替了城东的地位,成为继迎仙岛、仙童观后第三大仙观。
正统十年,五仙教再一次出现了“仙姑”——兰仙姑横空出世。
“怎么样,体味到其中的奥妙了吧?”
“永乐十二年,唐赛儿在闽浙声名鹊起,白莲教的圣母、魔母一系的势力甚嚣尘上。永乐十九年,唐赛儿兵败,白莲教跌入谷底。正统十年……刑捕司从正统九年开始发现白莲教在闽浙的行动又频繁起来。”
“我猜事情是这样的——永乐年间,周按察使清查淫祀,当地的五通神祭司们将此改头换面,弄了个‘五仙教’出来,并且与白莲教融合。真正意义上有源可查的仙童——玄澄,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没错,魔童、圣母、魔公,这是白莲教最喜欢搞得花样。”
“那几年白莲教发展迅速,五仙教跟着得利。我猜,那个时候,原本的五通神祭司们渐渐失势,转而由白莲教中人掌握了大权。但是,永乐十八年,唐赛儿兵败,朝廷在闽浙两地,尤其是浙江大举铲除白莲教余孽。五仙教也跟着跳反了,他们杀掉了白莲教的人,再次变幻风格。不过,他们也的确从白莲教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