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食”带来给他看看。
时过午后,阿青赶着羊群去河边饮水。
女郎阿青看着好玩,想学羊喝水的姿势趴在地上舔水。
她的红色丝裙沾了水会褪色,穿着褪色的衣服回家,不会挨打吗?她那么怕痛,还是别了罢。
为了让小伙伴不挨打,阿青提醒她:
“不行,不能这样。”
女郎阿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上游一群臭小子,正撩开衣摆,朝河里放水。
她惊奇地大笑道:
“他们的膝盖不能打弯吗?怎么站着尿尿啊?好可怜,这么小腿就坏了。”
阿青的一个兄长呼朋引伴地来到这边,发现放羊的阿青,有意给他添乱。
没想到被人嘲笑了,大怒,组团过来找阿青讨个说法。
阿青以“兄”呼之,反而被他嘲笑“没人要的野种,也配当我家兄弟?欠收拾!”
“就是就是,阿郑说得对。正经人都有父有母,没有阿母的是什么东西?”
“是豚!”
“是豕!”
“是野狗!
其他孩子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各种难听的话,并被自己人的刻薄话逗得哈哈大笑。
阿青听惯了这些折辱,一开始反抗过,每次都会招来变本加厉的惩治,后来学会了无动于衷。
旁听的女郎阿青气炸了肺,摸着装了好些鹅卵石的腰包,没舍得动用。抓起脚边的乱石,狠狠砸向领头的阿郑。
“不许——”
小小的一团红云穿过人群,咚的一声撞翻了捂着脑门发怔的阿郑。
“——欺负——”
曲裾深衣的布料在阳光下反射上等丝绢的柔光,齐地的绮丽纹绣花钱买都买不到,满身玉饰更是无声地诉说着她的身份。
“——我的——”
一群平阳侯国的小吏之子,虽然三五成群横冲直撞,可他们不像奴隶之子那么没有眼力,分辨不出这位稚龄贵女定然是高不可攀的侯府千金。
“——郎君!!”
和阿郑一起羞辱那只小野狗也就罢了,撕打这样穿金戴玉的贵女,他们回家还不得被父母打破头?
红云舞动,小贵女对阿郑一通乱打,拳落如雨,砸得他晕头转向。
但是不疼。
她打人的动作特别认真,使出来的力气特别小。
阿郑十岁,已经懂事了。
看她的装扮,不敢打她,把她掀翻推开,骂骂咧咧地说:
“奴隶生的野种,做我的兄弟都不配,也配做郎君?郎君都是天生的贵人,女郎一定是被这个满口谎言的坏家伙骗了!”
“有些人怎么长着眼睛,里面却没有眼珠?条侯三子,没有一个扔石头比阿青准,所以阿青以后一定能当将军!当太尉!等到他封候拜将,你就知道,不配当他兄弟也不配做郎君的,是你才对!”
条侯周亚夫,当将军时治细柳营,当太尉时平定七国之乱,连平阳的小吏之子都知道。
臭小子们才不信阿青能当将军,将军的儿子才能当将军呢!
阿郑给小伙伴使眼色,他控制住这个讲不通道理的女郎,他们去揍一顿乱说话骗贵人的阿青。
没想到他刚一抓住小贵女的手臂,她尖声大叫,放声大哭,尖利的童音刺破云霄,撞得他头脑混沌,耳中嗡嗡作响:
“傅母!傅母!国相!国相!救我!有人杀我!手臂断了!痛!!!!救我呀啊啊啊!!!!!”
列侯国相,相当于县令县长,比孩子头阿郑的父亲郑季秩俸高几个级别,出现在郑季与妻子的对话中时,总是伴随着仰望羡慕的语气。
熊孩子们一哄而散。她还追了几步,扔出去好多块石头。
气势汹汹的,没砸中几下,还摔倒了。磕破了膝盖和手掌、前臂,丝绢红裙沾染泥土与污物,总角上簪的辛夷花都掉在地上。
刚才熊孩子们听到她的咆哮,就丢下阿青四散逃跑了。
可他还是中了不知道谁踢的黑脚,肚子疼缓过来些,立刻来看望她。
她居然没有哭,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以为她也要骂他了,没想到她抓住他的衣袖,凶狠地说:
“他们敢欺负你?打回去!阿父说他和阿兄爱我,永远给我撑腰,谁敢欺负我就打谁。”
她撒开手,手上火辣辣地疼,眼里含着一汪要掉不掉的泪,眼神里没有乞怜,只有愤怒。
阿青赶紧低下头给她吹吹。
吹吹就不疼了。
她还在生气,红着眼睛发狠:
“你是我的!我的郎君,也不许有人损坏!”
到底年幼,根本不知道“成婚”是甚么意思,也不懂“郎君”不是顽器猫狗,但是已经知道要维护自己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