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谢鹤云身边时,她将半块西瓜紧紧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什么绝世宝物。
谢鹤云垂下头俯视着刚刚到他胸前的女孩,她看着比他小很多,又比六岁的小表弟大一些,但是也大不了多少,约莫十岁出头,看向他的目光很不友善。
小猪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个头刚刚到他胸口,还是个没长大的小萝卜头。
谢鹤云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新奇。
家里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堂妹表妹个个细皮嫩肉的,都是家里人的掌心宝,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
想玩什么就玩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有个表妹追星随手花出去八百万,被父母知道也没说什么,她们浑身上下穿的用的够林家祖孙吃一辈子。
也不会将半块西瓜看得这么重。
谢鹤云缓了两口气,放过那些说不清的思绪,抬眼略过她,视线落在屋子里。
有几间屋子锁着看不见里面,他的目光偏了偏。
毕竟整座屋子面积不大,两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客厅还没有他自己房间里面的洗手间大。
屋子里虽然小东西多,但是乱而有序,收拾得很干净。
灰白斑驳的墙面上少不了陈年的痕迹,有些粉笔画的杂乱无章的线条,墙壁还上面贴了几张红艳艳的纸,看起来是奖状。
他没能看清楚上面写的名字,弄懂小猪的真名,就被她吸走了目光。
被林奶奶一叫,小猪没什么精神地和谢鹤云打了招呼,一声“哥哥”喊得极不情愿,活像仇人。
她转进屋子里面,几声细碎的动静后,很快又出来,将半块西瓜整整齐齐切成三块。
她看向谢鹤云时,目光保持警惕,隐约有要和他继续对峙的意思。
谢鹤云心情不太好,也没什么谦让和尊老爱幼的美德,慢悠悠且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小猪这才仇恨似的给他分了一半西瓜,一只手护住另外两块。
非常护食。
谢鹤云看着手里缺了一角的西瓜,皱着眉思考那只勺子上面有没有沾上口水,硬邦邦地说:“谢谢小猪。”
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落在房间里清晰可闻。
谁知小猪听完,恶狠狠看了他一眼,抱着西瓜飞快去找奶奶,又是叽里呱啦一通听不懂的方言,表情十分愤怒。
林奶奶笑着按住孙女的草帽,祖孙两人都在偷偷打量谢鹤云。
大约是她在偷偷和林奶奶告状。
谢鹤云不知缘由,少年人的背下意识挺直了,垂下眼看脚尖,浅蓝色短袖映得他比小猪还白。
清瘦的手腕上挂着一根黑色的绳子。
整个人就像水坝上迎风招展的白杨树。
林奶奶带着小猪去外面吃西瓜了,两人坐在屋外的矮矮台阶上,动作放松,神情惬意,方言又轻又慢,和山里静静变化的云水一般。
落在谢鹤云眼底,便成了两道浅淡的黑色剪影。
谢鹤云站在原地等待,祖孙两人没有回头理他的意思。
他愣了一会,捏着手里的西瓜,后知后觉感受到手指上的热意与上面滑下来的西瓜汁。
西瓜看起来清脆多汁,甘甜可口。
可瓜肉上那道缺口是如此明显。
他心中摇摆不定,片刻后将西瓜安安静静摆在桌上,被后脚进来的小猪毫不犹豫拿走吃完。
她开开心心蹲在台阶上,又狠又稳地咬了下去,笑得眼睛成了一条浅浅的月牙。
谢鹤云就像个旁观者,眼神不知放在何处,或许是在漠然看着外面混沌的天色,单手握着箱子,手背上青筋起立,看起来脸很臭,很不爱搭理人。
林奶奶扭回头看到这一幕,老人的眼睛轻轻一眯,她擦干净沾满西瓜汁的手,拉走外面架子上晾晒好的床单被套,尽力用普通话说:“小鹤,我带你看看住的地方。”
谢鹤云牢牢盯着她手里一团发灰发白脏兮兮的床单被套,随着林奶奶走进屋内。
即使已经在心里做好准备,看到房内情景后,他的心还是如落石骨碌碌沉沉落入谷底。
屋内简陋,那一盏灯照不亮整个房间,墙角摆着几袋粮食,老旧的衣柜咯吱咯吱作响。
整个房间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霉味。
这趟出来时间紧急,老谢一直在旁边盯着他收拾东西,家里阿姨都不敢帮忙。
谢鹤云没什么经验,只记得带上了衣服和洗漱用品。
床单被套都没带,更别提香薰。
谢鹤云胸中沉闷难言,看看年代说不定比他大一轮,隐隐发黑的床垫,脸色都快和棉絮一个色。
再想想,没有床,他只能去睡外面沉淀几十年的泥巴地,勉强忍住了。
林奶奶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上,和蔼地问:“小鹤你自己会收拾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