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价,看林奶奶费劲口舌一遍又一遍地争辩。
他想起烈日下割稻的林奶奶,和戴着草帽晒谷的林小稻,一时没忍住,冷不丁开口:“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林家的少五分钱?”
贩子扫他一眼,没把谢鹤云放在眼底,晃着腿,对林奶奶说:“林大姐,这是你家孙子,以前没见过啊。”
林奶奶点点头:“是我家孙子。”
她着急得不行,这个价格一算少好几百块钱,“一块四行不行,一块三毛五实在太低,我们家这个品质也不差的,晒得这么干,一点不湿。”
贩子咬紧价格不松口,“一块四不行,一块四我要赔钱的,一块三毛五最高了,这还是看你们家庭困难,给你们加了五分钱,不然我要按照一块三收的。”
林小稻小脸绷得紧紧的,抓着林奶奶衣摆。
谢鹤云看得心头火起,对着林奶奶轻声说:“林奶奶,要不先别卖,再等一等。”
贩子又看他一眼,没所谓地说:“年轻人别讲一时意气,还得听你奶奶的。”
林奶奶说:“我想想,我想想。”
贩子看着一家老小,拿着记重量的本子,笑得仿佛捏住林家人的软肋,“你家孙子能做主吗?今天不卖,以后价格只会更低。”
林奶奶仰着头,看了眼天气。
谢鹤云和林小稻是同款表情,一个站在林奶奶前面,一个站在奶奶身后。
贩子等得不耐烦,没好气地说:“还卖不卖,不卖我可就走了。”
“卖卖卖。”林奶奶赔着笑,做好决定,“刚才称的二百三十一是吧。”
她手悄悄拍拍谢鹤云,安抚他,“小鹤,快去帮我把纸笔拿出来,你来帮我算算账。”
林小稻先动了,她拉着谢鹤云的手,“小鹤哥哥,进屋去找。”
到了屋内,林小稻一边找她的草稿纸,一边轻声安慰谢鹤云,“以前都是大树叔叔收谷的,他给的价格实在,大家都放心卖给他,可惜今年橘子妹妹在医院,他回不来。”
谢鹤云抱着双臂,身子僵着,不言不语,看外头贩子抱着袋子上秤。
林小稻找到东西,贴贴谢鹤云,“奶奶也没办法,村子来了贩子,就不会有其他人再过来抢,家家户户就是这样的,而且马上要下雨,家里装不下这么多稻谷,得尽快卖掉。”
谢鹤云保持沉默,只是看到林奶奶搬稻谷时,跑过去接过,“让我来吧。”
最后这算下来,稻谷一共卖了将近八千块钱。
这是林家一年当中最大笔收入。
林奶奶拿到几十张钞票,一张一张辨认,脸上终现出丝笑颜。
送走贩子后,她拿着扫帚,将贩子戳出来的那点稻谷仔仔细细扫起来,装到袋子里收好。
这是到明年收谷时,林家准备用来打成米好吃的稻谷。
谢鹤云搬完,拍拍手上的灰,进了屋,吃饭时才出来。
晚上,林小稻磨磨蹭蹭,推开谢鹤云的房门。
“小鹤哥哥,白天的事情,你气消了吗?”
谢鹤云躺在床上,单腿屈起,转了个身,“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受欺负的不是他,谢鹤云的确不生气,他早冷静下来。
贩子为什么敢单独压林家的价,无非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没人撑腰。
谢鹤云只是感觉自己无能为力。
当他在庆城的时候,身后有整个谢家,几乎无所不能,可当他来到溪云村,什么都干不了。
人渣他自个处理不了,欺负林家祖孙的贩子他对付不了。
愤怒,只是白白的愤怒,却无能为力。
谢鹤云第一次深刻理解到,什么叫做无能狂怒。
林小稻趴到他身边,望着头顶的蚊帐,声音发虚,“谢鹤云,等到我长大,不会再让奶奶受委屈,我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谢鹤云转过身来,正对着林小稻,温声说:“好,小稻一定会做到的。”
一时静籁无声。
估摸着兄妹俩谈得差不多,林奶奶走进来。
她拿出五十块钱,递给林小稻,“后天是你的生日,我要去你姑婆婆家帮忙,不能陪你。这钱你拿着,和小鹤一起过生日。”
林小稻很开心,大方给谢鹤云分了十块钱,请谢鹤云吃糖。
谢鹤云拿着钱,心生惭愧,居然还要林奶奶来哄他,
他很快露出笑,“林奶奶,小稻生日那天,我想带着小稻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