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一声不轻不重的声音自上首传出,少女循声看去,就见一姿容恍若瑶池神女的华服女子正微微蹙眉,许是不小心碰倒了茶盏,她旁边的侍女正弯腰擦拭着。
她在方才行礼时匆匆一瞥,自然知道那就是皇城盛传的长乐公主,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生母养母俱是天下顶尊贵的人,她一边盯着那精致靡丽的面颊,一边想,原来就是这样的人,大殿之上拒了周少将军的求婚么。
目光不由的在两人之间徘徊,方才侍女的声音并不算低,她都能听见,可周燃星一个习武之人,耳力远超常人,此刻却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没掀动半分,这般明显的态度,更是坐实了分道扬镳,情意两断,从此便是陌路人的传言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垂首理着袖摆的裴梦欢倏然抬眼望来,少女心下一惊,赶忙低头移开目光。
上位,裴梦欢目光在两人中转了一圈收回,盯着虚空不语,还在思量着方才周燃星和那个少女,她漫无目的的想,两个人也挨的太近了,说什么东西须得离的这样近,这会场也不吵吧,她就能听见皇兄说话,末了又想起,自她来了,除了人们行礼时,周燃星抬起头来的时候,二人对视了一眼,好像他再也没有看过来过,再一想到昨天的事情,不免心底发虚。
“殿下,换一身儿衣裳吧。”秋实看着蜀绣织锦袖摆上洇开的茶渍,忍不住开口。
回神看了眼被泼成褐色的袖摆,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和皇兄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席,临走前,不经意往下方扫了眼,却没看到想看的人影。
刚出会场,绕过一片竹林,就看到一人背靠假山,笔挺修长的双腿交叠,阖目低眉,笔挺的鼻梁和唇峰勾勒出一个完美无缺的侧脸,正是周燃星。
裴梦欢愣了一瞬,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周燃星应声偏头看来,不偏不倚的睁眼望向她,半晌,站直了身体,抬手,行了个标准的臣礼,他扯了扯嘴角,口中道:“臣参见殿下。”
态度恭敬,神色疏离,语气中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这所有的一切,无一不在告诉裴梦欢,他生气了。
秋实很有眼色的站在稍远处。
裴梦欢原地踌躇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揉捏着手帕,咬了咬下唇,她开口道:“昨天…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
这番话落入周燃星耳中,似乎向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面色冷漠,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支支吾吾的裴梦欢,直到她再也说不下去,蓦地嗤笑一声。
他直直的看入裴梦欢躲闪的眸光,一字一顿道:“裴梦欢,你疑我。”
裴梦欢被这话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说,不是的,我信任你的,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没搞清楚,再等等她…可是嘴巴张张合合,却欲言又止,哽在喉头,说什么呢,说那瞬间想起的前世?说那恍惚间下意识的迟疑,无论哪个,都只会让事情更糟罢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样为难,甚至连刚才吞吞吐吐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漂亮的丹凤眼此刻覆盖了一层厚重的冰霜,满含着失望,刺的裴梦欢心中一痛。
他自嘲的笑笑,声音充满了寂寥,叹息道:“你非要退婚,不想当皇后的傀儡,我认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疏远我,我只当你心中有气,也认了。”他收起笑,俯身逼近,冷声道:“现在,你疑我,你还想让我怎么认,嗯?。”
浓烈的松木香袭来,让裴梦欢无处可逃,周燃星凝视着这双眼眸,觉得很无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面总是装满了重重心事,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是她最信任的人。
回想昨日,他还躺在床榻上品着方才那片刻的嬉闹温存,心中慰贴,只觉柳暗花明、万事可期,前段时间的风波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们二人还是同从前一样,好好的。收到信鸽时候,心脏又骤然紧缩,立时从榻上下来,甚至等不上吉祥备马,急匆匆的便跑了过去,一路上都在想着,遇到这种事她会有多害怕,多心神不宁,怎么安慰她才好,若是让他抓住了刺客,定要把那人碎尸万段,怕他去的晚了让她被奸人所害,又怕她无人在侧六神无主。
直到立于门前,内侍躬身,语气热切,内容委婉,中心意思却只有一个,“公主殿下无事,请回吧。”
他当时都想笑出声来,也确确实实笑出声了,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来时路上满腔的惴惴不安,笑自己像个狗一样,给点甜头就忘了巴掌有多疼,更笑这么多年,她竟然疑他!
他多了解她啊,怎么可能无事,四皇子、太子、昭阳宫,未央宫,哪一个不是她牵挂的,哪一个不是她在乎的,说到底,不过是,怕他过去罢了。
坐在高高的树上时,他注视着落日余晖,又看着暮色四合,四下无人孤身静坐,远方的山峦重叠,倦鸟归林,映在瞳孔里,浮现出的,都是一幕幕与裴梦欢有关的场景,扬眉嗔怒的,抿唇微笑的,粉颊羞红的,虫鸣鸟叫中,慢慢沉寂的,是白日里悦动不已的心,他想,自己大抵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