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落了一场春雨,寒了许久的皇城像是终于被唤醒了,揉出了点点怡人的绿意挂在枝头,映着万里无云的晴空,瞧着便让人心旷神怡。
路上稍显泥泞,但也止不住向这场春日宴纷至沓来的锦衣郎们,料峭的春风也识相地带了些暖意,和着这少年们的意气风发,一同醺醺然
地拂面裹挟而来。
“卡在浅坑里了。”秋实撩起浅绿色绣花的车帘,向车厢内端坐的裴梦欢道:“殿下先下来吧,省得一会推车把您磕着碰着了。”
她轻轻颔首,搭着秋实的手臂弯腰俯身下车,春阳正好,落在乌黑的青丝上,泛出温润靓丽的光泽。
如今许是春日宴主题的缘故,向来秾丽的她今日着了一袭浅蓝色缀暗银纹的轻衫裙,略看与当朝士子们通穿的服制相似,细细打量,又有些精致的裙褶和巧妙的细节,将女儿天生的柔软淡去几分,反倒露出一种别样的淡雅来,发髻也仿着士子束发的模样扎起,发冠是一个雪青色的玉雕琢而成,温润古朴,打眼远远望去,竟好像是个翩翩少年郎似的。
秋实见侍卫们开始行动,便扶着裴梦欢站得稍远些。
到底是重工精铁打造的马车,五六个健壮的侍卫用力一推,也只是让卡着的车轮动了动,打个旋又回了原地,好歹也算是证明工匠没有偷工减料了。
“若是在大路就好了,还能让别人家的家丁来帮一下忙。”秋实懊恼道,原本想着大路走得人多,前阵子又出了那事,就算宫里捂得严,但架不住人言可畏,不欲让殿下惹人注目,这下好了,小路虽小,却人迹罕至,就算费力将车推出来,再赶过去,都不知道何时了。
裴梦欢反倒一脸平静,心中闪过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她转而安抚地拍了拍秋实的手,“急什么,总能过去,又不是一天就结束了。”
春日宴是一大盛事,往年开宴向来都是五日,参宴的人这几日都可宿在行宫内,以尽同僚友窗依依惜别之情,车遥路远,山高水长,此去一别,许多人再见面,便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所以朝廷也甚是善解人意,安排好了一众食宿事宜,以求宾客尽欢。
索性左右也是等着,裴梦欢便领着秋实四下走了起来,此处幽静,高大的桦树林枝丫舒朗地映在天际,几处未消融的冰雪积在树根处,经东出的春光一照,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细碎光芒,又映在树干上,如梦似幻。
裴梦欢望着碧空如洗的天际,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心头笼罩许久的沉闷也随之消散了许多。
不一会,眼前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起来,像是颤颤巍巍的露珠,随即枝丫也摇晃起来。
裴梦欢似有若感地回头,一辆厚重古朴的车架从远道的另一边缓缓驶近,车上,长矛形状的徽章闪着寒光,赫然是将军府的家徽。
车夫显然也注意到这里的状况,车速渐慢,马车渐近,直至面前。
驾车人正是吉祥,他见是裴梦欢后,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诧异与错愕,动作上倒是极快的从车上一跃而下,大声道:“长乐殿下安康。”
中气十足的问候使得林鸟四散惊飞,短暂的喧哗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静默。
显眼而古朴的马车在吉祥身后悄无声息,连车帘都不曾有丝毫的摆动,仿佛里面根本没人似的,让林间吉祥的回声带了些欲盖弥彰的尴尬。
“咳…”吉祥出声打破这微妙的静默,他看向不远处的景象,开口道:“属下去…”
“不必了。”裴梦欢垂下眼帘,打断他的话。
“哦…”吉祥讷讷的闭上嘴,一时无言。
“快些去吧,别迟了。”裴梦欢偏头看向远处,淡淡道。
吉祥闻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的马车,见那位还是没有行动,暗自叹了口气,只好恭敬道:“那属下便先行一步。”
秋实见马车启程,才暗自轻吁一口气,短短几息言语,这微妙压抑的气氛却生生把人逼的大气都不敢喘,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似的,不过看方才这幅场景,真是说一句陌路人萍水相逢也不为过了,思及此,她担忧的望了眼身侧的裴梦欢,她可忘不了这几日殿下是怎么恍惚度日的。
只见迎光而站的裴梦欢仍是刚才一派漠然的脸色,只是眼帘微垂,教人窥不清心绪。
吱呀—,咣当—,一阵声响。
应声看去,竟是陷入泥潭的车轮终于被推了出来。
秋实大喜过望,忙不迭道:“殿下,咱们上车吧。”
另一侧
吉祥坐在车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挥着马鞭,刚才他可瞧的分明,有个黑影“嗖”的一下落在车轮上,那马车才动了起来,做出这种事的,除了他身后这位,也无他人了,只是他想不明白,不是要和好吗,刚才多好的机会呐,虽算不得什么英雄救美,但好歹也算施以援手不是,前几日对公主府那边的风吹草动那么上心,这春日宴还是听公主府那边的消息才决定确定,如今有机会见面了,怎么反倒连个面都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