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铃声响起,学生们说说笑笑、鱼贯而出。维托·萨诺飞快地收拾好东西,逆着人流向讲台的位置挤去,但那名个子娇小的讲师未作停留,径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研讨室,毫无违和感地汇入到其他下课的学生当中了。
维托微微有点失落。辛西娅·克里功课扎实、讲解清晰、从不拖堂,是一名毋庸置疑的优秀助教,也是他一直钦佩和学习的榜样,唯一的缺点是,她下课过于干脆利索,以至于让维托根本找不到提问题的机会。
当然,严格来说,这也不算缺点,维托默默在心中纠正了自己。他或多或少能猜到辛西娅有这种习惯的原因——C.C.的学生从来不会向比自己小好几岁的老师请教习题,所以停留毫无意义。
他回想着自己的问题,拎起书包进入图书馆,用上午剩下的时间弄懂它们之后,简单用过午餐,按部就班地回到宿舍里。
门口的托盘里放着几封信。维托挑出写着自己名字的,用拆信刀一口气拆完,逐个浏览:妈妈的、祖父的、其他亲属的……琐屑的小事中夹带着对学业的关注,或者就是在问候学业的同时表示一下关怀,无形之中让他压力倍增。
维托呼了一口气,准备全部看完再统一回复,但当他展开最后一封信时,眼睛不可遏制地睁大了,赶忙拿回信封又确认了一遍。浅褐色的信封上确定无疑是他的名字和地址,正文开头第一句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好,温特伯恩先生……”
思绪电转间,维托明白了什么,叠好信笺,满怀兴奋地离开寝室,丢下一众等待回复的信件。
“……我不日即将抵达班尼岛,希望能有一次与您面谈的机会。十分感谢。
“埃托雷·帕夫洛”
临海别墅区,尼克和维托挤在路灯下,一起读完来信。
“‘见面’?”尼克茫然地收回目光。“他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明明是我在求助,他跑过来干什么?”
“也许是帕夫洛先生觉得,任何与尤朵拉女士有关的消息都很有价值吧。”维托主动分析道。
“可我写给他的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我只是想了解一些当年的情况,他怎么会认为我知道的比他多?”
维托习惯性地试图分析点什么,想了一圈,终是一无所获。尼克若有所思地盯着最后的落款,也没再说什么。
实际上,他们大可不必浪费时间胡乱猜测。因为帕夫洛约定的日期已经很近了,就在这个周末。
何塞引以为傲的套房与它主人的自夸相去甚远。房间层高并不宽裕,从家具到装饰,到处都浸透着强装奢华的廉价感。维托和尼克挤坐在勉强称之为会客区的沙发上。对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虽然面容和蔼,却自带一种出身良好的距离感。他儿子模样的中年人站在窗边,脸色漠然,甚至称不上友善。
老人的目光在维托和尼克两人身上游移一下,颤颤巍巍地发问:“你们谁是温特伯恩?”
尼克小幅度地举了手。“我。”
对面的表情同时发生了些变化。老人目光闪烁一下,更加仔细地端详着尼克的脸,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某个熟悉的影子。那个中年人则简单扫了他一眼,将视线移向别处,显然已经懒于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这并非是针对他的敌意,却还是让维托手心微微冒汗。
“乔纳森,你先出去一下。”老人说道。
中年人不高兴,但也没有违背老人的要求,一声不吭地走出去,关上了门。
“乔纳森是我的孩子,一直反对我出远门。”老人微笑着解释了一句,主动缓和了一下气氛。“但那件事是我的心结,如果有机会弄清真相,无论如何我都会亲自看一看。”
“您是帕夫洛先生?”
“没错。”老人凝视着尼克,片刻,直截了当地问道:“原谅我的唐突。孩子,请告诉我,尤朵拉是你的什么人?”
“不是什么人。”尼克立刻解释。“我们家的家谱上出现过这个名字,但我并不了解。偶然看到了您发布的寻人启事,才才冒昧与您联系。”
“家谱……”老人咀嚼着这个词,缓慢道:“尤朵拉的确说过,她有些远亲,只是已经没有来往。”
“她知道我们?”尼克有些惊讶。“我爸爸从来没有提到过。”
“也不算提起。”帕夫洛先生松弛的皮肤和嘴角的细纹被无声牵起。“是我问得太多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我在问,她回答。”
他讲述起从前的故事,注视着前方某处,目光微微放空。纵使时光荏苒,往事不再,当年的悸动和遗憾却酿为陈酒,一经触碰,便如涟漪般徐徐荡开。
“……我祖父早年在阿提卡有些土地,温特伯恩一家不是佃农,也住在村庄边缘。我从小就知道他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一家人在其他村民眼中都有些奇怪。他们家的人不常外出,也说不清从事什么营生,邻里之间有什么难题都喜欢向他们求助,但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