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他孤守危地,要钱援助,但这次抢劫多半是人添油加醋构陷的。若今后朝廷无法拨财物过去,或者他真的会抢。他在永昌带过兵,做这种事自然熟练。
大概我面色阴沉,小冰便温柔劝慰:“即便这样,那里还有郑大人和郭池,你不必过于忧虑。”
那时我俩正吃晚饭,琼华宫静悄悄的。拨弄碗里的莲藕,其实我不喜欢吃莲藕,不过御医说我血热,偶尔吃性凉的食物好,所以膳房时常炖新鲜莲藕。我明白不喜欢的东西,不代表对自己无益。
她一定听了外人的话,怕我对闵代英有成见。我笑道:“若他能为我分忧,我高兴还来不及。”
过去两天,等到王琮回城复命。他从水缝峡谷回来,依照郭池信里的描述,在某个洞口的地下挖到数十具遗体。阿松在一旁,拿着名册对照一遍。除去死了的,只是找不到计小涂,翻遍大营内的所有名录,只有一人名为谭小涂。他俩知道犯了大错,眉眼内惴惴之色,屏息畏立,静候我的指示。我恼怒极了,因为文治非我所长,羽林卫却由我亲手训导,如今有人说反叛就反叛,连名字都不是真的,若传去前桥阁,岂不叫我颜面扫地。
瞧他一脸风霜之色,十几天来回奔波,连年节也未好好过。王琮跟随我多年,出生入死,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信。忍着火气,叫他先回去换衣服。他犹豫着,提及岳父大人来城里,想去问候一声。许久没见万家针,我心里惦记着事,郁结不得纾解,便一同前往。
正月未过完,街市很热闹,处处有孩童点炮竹嬉闹,一路行至破锣巷。柳家武馆设于小巷深处,两侧门柱各缀了彩纸灯笼。我们赶到时临近黄昏,烛火亮着,屋檐的木棱子覆着雪。他们一家进城过年,如何里头寂静一片。
王琮上前敲门。大宝见我私访,连忙让进门。猛一瞧,庭院里的人大致脸上有伤,箱笼堆在墙角无人管,几个老仆围起,忙着起火生炉子。等步入暖阁,万家针斜趴于床榻,左脸红肿一片,哑着嗓子哎呦叫疼,小童正往他腰上敷热滚滚的药贴。见我进来,又让座又告罪。原来他进京途中遇见两名衙役,因为有一段同路,大家雇辆大车同坐同行。时间长了,见他身上有些钱,遂拿起官差身份,死皮赖脸勒索财物。他是个好脾气,奈何柳娘子不愿顺势伏低,与他们几番争执不休。衙役叫来当地酒保帮衬,柳家的怒火中烧,接着就动了拳脚。老头忙着护孩子,遭人迎面一拳,向后一摔,当即折了腰。结果耽搁大半月养伤,带的东西丢了一半,人是昨天才到的。
王琮跳起来,生气道:“是哪几个人,岳父问清名字没?”
万家针见他认真,连忙说:“罢了,找到人又怎样,丢的东西,他们赔不了,不过打一顿出气,与我也没半分益处。倒是为难你,兴师动众去找人,罚得重或是罚得轻,牵丝攀藤,恐怕闹出许多事来。陛下,不值得为这事小题大做。”
我笑道:“既然撞见,就不能不管。他们这样胡闹不是一二日了,如今杀鸡儆猴,给所有人立个警醒。”
万家针听我这样说,也笑道:“如今世道乱得很,也不知为什么。没人正经做事。庄里的绣工走了不少,嫌苦闷,去别处寻财路了。”
此行就想问万家庄每年能做多少绣活。丝帛锦缎,织线绣绒,从鼓城多换出些金币。内帑需要金银充裕。
我表述得委婉,万家针立刻满口答应。他只有一只手了。想到他近六十的年纪,身弱神怠,我不忍多施于负担。幸好庄里有他的徒弟,另外庐江郡还有不少绣庄。
他笑道:“陛下,值钱的东西都要花精力。好的绣工重品味,材质手工虽重要,不及品味要紧。品味即品格,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能教出多少,要看后人能接受多少。”
屋里静默片刻。一会儿大宝敲门,小宝拎一小箱,翻开一瞧,是两件叠好的新衣。老伯说难得过来一次,这是送给我的年礼。
大宝觑眼瞧着:“陛下穿深色的很合身。”
我先拾起的是墨色粗毛大衣,箱子里还有一件银灰丝织面的夹袄。
大宝又摸摸那银灰的,说这件夹袄更费工夫。
他父亲就解释:“除去手工,主要靠着缎面好,日光底下有色泽。旧年里,咱们亲去吴江挑蚕,圈个小作坊,带回来自己养的。一套整齐的人力物力,行云流水般送进宫。那件浅色的原叫云海烟波,是秀坊姑姑最喜欢的颜色。如今照着旧年针法,新作一套送给陛下。”
我粗糙惯了,不懂欣赏这些精致物件。如此看来,还是旧年的东西好。衣裳如此,这世道也如此。大宝小宝站在面前,英姿挺拔,亮澄澄的眸子注视我。年轻人的眼眸总是格外清澈,越老越浑浊,因为搅和太多世俗鄙陋。人如此,一个王朝也会如此。
老伯见我郁郁之色,就问王琮:“陛下是遇到烦心事了?”
我思索一番,竟然无法回答,只能说:“万伯伯见多识广,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
只是怕我多心,才谨言慎行。
老头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