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色更浓了,铺天盖地的向山黛更葱处延展,在有半个人那么高的花丛里,毛茸茸的绿草丝儿晃着细身子,“小眼睛”半截翘起来的短尾巴于草影蒙茏处忽隐忽现。
它跑远了,愈远了,直到它的尾巴彻底消失。
耳边似是遗昕的话语:“弗媛……小眼睛不见了!不见了!我们去找它!”
一个平淡的声音,细听原来是我的:“为什么要去找……它走掉了……不也很好……吗……”
遗昕的声音渐渐变小,变远,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传来。
“我们快去找它吧!”
“‘小眼睛’!”
“……”
光色朦胧,花色强烈。白光在我眼前愈亮愈白,覆盖我的眼,还有遗昕的面孔,在我眼皮间一滑而过。
“为什么要去找……”
我的意识消失了。
一颗冰凉的什么东西打在我的眼上,我睁开眼。
月白的穹顶之上,坠满了绀紫的星。
周身空无一人。
草地上阴冷的露珠打湿我的鞋袜,我心里升起空荡荡的寒意。
周围太潮湿了。
世界好像变得很远,我仿佛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镜子里,镜子下端点着火,将镜片烧的通红。
这里能反射出外界,却反射不了我。
一切又陷入混沌,迷离,恍惚的,红色的雾霭中。
我只是感到很空洞,甚至带着不真实的困惑,无助。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是去找“小眼睛”了吗?那条狗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我只是因为他喜欢它,所以才想要亲近它的,再者它也能感受到我。我只是觉得欣喜,又多了一个东西,可以感受到我,虽然它并不了解我,但是遗昕理解就够了。倘若走丢了,丢了也就丢了,又不是死了。何必一定要把它绑在自己身边?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却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寻得它,而这样想却加深了我的痛苦。我似乎不敢去往深处想了。
在漫长的寂静中,我忽然发现遗昕也并非那么重要。他太像一个梦了!我总觉得会失去他。我渴望一个物质,一个永久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事物,将我拉出去。我清楚他们是存在的,只是他们离我太远了,我接触不到他们。
我很害怕,我只剩下害怕。
一只飞虫冷不丁窜过来,在我眼前晃悠。它摇摇坠坠的飞行着,毫无目的的漂游。它没有思想,没有情感,看上去那么散漫混乱。我甚至对它产生了愤恨,为何它看起来如此迷离,却不用受困惑限制。我伸手去抓它,而当我的手触及它的小翅时,感知到它的鞘翅在掌心轻微的颤动着,异想天开的想要为冲破铁笼的禁锢而徒劳做功,大大诧异它的蠢笨倔强,不禁怜惜地松手放它走了。它又悠悠转转,向上飞跃舞蹈着,渐渐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中。
我也如同这消失的小虫,迷失在被黑夜侵蚀的孤独中。
我等这漫长的黑夜过去,可它迟迟不走,故意想要赖在这儿似的,偏要与我作对似的,恶毒的,冷酷的,不善解人意的停滞着。永恒的黑夜悄无声息的把他寒冷的漆黑一点一点渗进我空空的心里。我感到恐怖的,类似濒临死亡的压迫感坠在我胸口上,沉闷的压着我的脊背。我仿佛要透不过气来,我克制自己,缓缓的,深深的调节自己的气息,尽量让它变平缓。而气息在徐徐变平缓的同时,我又生出“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空无。忽地,一种平缓推进,早有目的的惶恐堵塞住我的精气脉络。它忽然变急变粗,以忿怒的湍流的形势包围住我,我被迫浮在水面上,周身无圆木,船只可依附。我浸泡在河里,心里好像也被润湿了。一望无际的洋流——看不见头。我漫无目的的漂浮着,冰凉细腻的河水腐蚀着我的力气,我无力地扑打着,头颅向上挣扎着,水要漫过我的鼻尖,挣扎,奋力挣扎。手臂想要拨出海面,海却像一个无底的沼泽,强硬温柔的稀释我的力量。我头浸在水里,露出一点口鼻,昂着头呼气,万念俱灰,等待着被荒芜扼杀。
突然,海水要沸腾起来,如同被支在大锅上,周遭裹着红红的烈火。火焰肆意叫着,我的胸膛开始起热,从深深处开始发烫。突如其来的灼烧感炙烤着我,我惴惴不安,忐忑不定。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要起来了,要露头,要冒出来,要从胸膛里跳起来,要旋转,要翻越,要急奏,要打转!这是一头野兽吗?这是一头怪物吗?我的胸膛是囚笼吗?那头兽要冲出来了吗?它要暴躁的四处冲撞吗?它要挣脱开吗?没有头绪的,乱如麻绳的焦灼撕扯着我的内心,我想大哭,我想狂叫,我想破坏,我想痛哭流涕!一种莫名袭来的兴奋的战栗擒住我,我要承受不住我散发出的逼仄的戾气。我感到焦灼惶恐,同时伴有迫在眉睫的危险感。我要做些什么?我要做些什么?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啊——”我痛苦的喊叫出声,起身向前奔驰而去。我越跑越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呼呼呼呼呼——与黑夜一同□□。银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