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回京支援,可林括即将收网,此刻撤兵必定功亏一篑,唯有去请林仲带兵回京解救,可林仲此刻不在军营而在谿阜城外扎营埋伏,亦无法得知消息。羽檄交驰,不容迟缓,现在急缺一个可以信任的送信之人将消息送到林括手上。
主帐里,林括叫来了林幺初单独说话。
“溆儿,如今的情况,爹爹想,凭你的头脑应该弄得清楚。你娘和你姨母都在病榻上,你阿翁带兵守在城外也在等着我的消息,可爹爹明日就要出兵了,无法抽身。”
林幺初虽然只有七岁,但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很有胆魄和智谋,这是林括一手教出来的,更是她骨子里的血气。自己的女儿有多大的能耐,林括作为爹爹很清楚,如果让林幺初做这个送信之人,是堪付的。
林幺初这些日子在军营中看着马蹄声渐远,战车启程音尘入耳,才发觉原来自己读的诗赋再多,到了国家危急关头就是酒囊饭袋,自己身为大将军之女,只能眼睁睁看着数不清的伤员被抬入营中,哀嚎声不绝,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从小便被林括教导女娘子随便哭哭啼啼没有嫡女的样子,所以她连哭都不能哭。
这样的日子,她不比任何人好过,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一无是处,甚至连照顾人也没有阿姐照顾的好。
林括现在这样问自己,她从心里是高兴的,她明白林括想让自己做什么。她小小的一个,披着厚重领子带兔毛的白斗篷,跪在地上就像一团皑皑白雪,伏首对身前魁梧披甲的将军,音色沉重不似孩提道:“但凭爹爹安排。”
林括沉默了半晌,蹲下摸了摸林幺初的头,又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小姑娘的手很凉,哪怕穿着斗篷依然很凉,冻得发紫,但她抬头时的目光中似有烈火燃烧,坚毅而顽固。
“你阿娘身体不好,今晚的行动,莫要让她知晓。”
“女儿明白,爹爹。”
帐外,黑色披风下的小姑娘成了小斥候,身骑骏马,面纱蒙面,身后只跟着五名骑兵,带着谿阜的兵防图,向城外出发了。
林括教她认了地图,还给了她一把匕首防身,她知道了去城外最隐蔽的路怎么走,自己阿翁的军队驻扎在哪,如今谿阜城内状况如何,自己又该告诉林仲什么。只有五个人保护自己,月黑风高,一切只能靠随机应变。
直到出城的那片密林都是安全的,林幺初将兵防图紧紧系在腰间,马不停蹄的赶路。可天底下一旦开始打仗,就没有多少完全安全的地方。林幺初领着人沿河而下,却遭突袭。对方不知是何人的探子,埋伏在此处见人便杀,下手毫不留情,护送林幺初的五名侍卫为了送小主离开已经与敌人拼了命,终于为林幺初活生生杀出一条生路,她骑着马,不能回头,飞奔而去。
一箭射中了马身,林幺初摔下了马,但绝没有让她顾得上疼的时候,黑色的披风沾上了一地的碎雪,她只能爬起来跑,使出最大的力气和勇气跑,不顾一切的跑,捂着兵防图跑,跑回了林子,雪打在脸上身上头上,面纱也跑丢了,她也只有跑,甩开那些要她命的人。
好在密林复杂,她不知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终究是甩开了追兵,暂时安全了。
可她也迷路了。
她毕竟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方才险些身死人手葬身此地,头一回走出王府宅门就肩负重任,只不过看了地图几眼,便要凭借自己出城,此刻迷路于这荒郊野岭,还是只有靠自己走出去。
没有人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路往哪走,何时能出这林子。天亮之前,她必须赶到,否则就是战败,大堼的君主就要换人,那些为此战牺牲的将士就会白死,而她的罪责,就不仅仅是七岁的孩子能承担得起的。
她会对不起替她去死的五个骑兵,对不起她爹爹的托付,对不起在外守卫的阿翁,对不起病榻上的阿娘,甚至对不起皇宫中的元玦……
越往下想,她越是不寒而栗,披风没有方才的斗篷暖和,林幺初的手脚都快冻僵了,但仍然捂紧了腰间的兵防图,她的心一直悬着,直到她的视线里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正在移动的东西,她的心绷到了极点。
她揉干净挤满泪水的眼睛,看清了那个黑影,是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她也在跑,不过是在乱跑,东转西撞,像只没有母兽庇护的小兽。
无论她是谁,多了一个没有危险的人总是好的,林幺初转到她背后,一把拉住她的领子问她:“你是谁?!”
那小孩子却是实实在在被吓了一大跳,身体猛然惊乍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回头瞪着又大又圆的双眼惊恐的看向林幺初。
小孩子的眼球很黑,在月光下又极亮,小脸被冻得惨白,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她既不说话,也没有想逃走的样子,似乎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
林幺初仍然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她反而用力摇了摇头,用手捂住双耳紧闭起双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完全不能让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