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国师是个高贵冷艳的，冷若神祇，不食人间烟火。
然这大半天的相处下来，许多灾民暗骂人们以讹传讹，净把大人丑话了。
旁的不说，就看那守在粥锅前身形单薄的姑娘，每给人施粥，都会亲切地问候两句，碰上失去家人悲痛万分的，更是会出言鼓励，叫人振作起来。
不像能与天地沟通的国师，反像个邻家姑娘。
现场灾民有近千人，就算有兵士帮忙盛粥，这一碗碗得分发出去，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叶洛嫌重髦耽误事，到后面换成披风。
多亏粥锅一直在冒热气，这才不至于太冷了去。
领到热粥的百姓不舍的离去，就在不耽搁后面人排队的情况下，三三两两围在旁边。
以至于等纪斯年他们办事回来，只能看见乌泱泱的人脑袋，至于被百姓团团围住的国师，那是坐在高头大马上也看不见一点的。
初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纪斯年眉心一跳，忙招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底下亲兵回答：“回将军，是国师大人在施粥。”
“大人见外面混杂，下车接手了分粥一事，张大人又带人统计起灾民情况，将灾民来历家属都登记在册，做好登记的才能去领粥。”
换言之，眼下的情景看着乱，但好歹人人有了出处，不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全然不知了。
听了亲兵禀报，纪斯年难言惊讶。
他轻轻应了一声，又问：“还有多少人没分到粥？”
“还有约莫两成。”亲兵说，“煮的粥足够多，很多人都在领第二碗了。”
纪斯年点头：“等所有人领过一轮，就请国师回马车。”
“之前不是让你们找人问过路，把答应了领路的人找出来，午后稍作歇息，我们继续往前。”
“那这些灾民——”亲兵一怔。
纪斯年摇摇头：“留下一定的粮食，随他们去吧。”
按理说，他们领了赈灾的旨意，无论人多人少，只要是受灾百姓，都该妥善安置的。
但他想到再往北的场景，实在无法兼顾那么多了。
大都的人只知北地受灾，却不知短短十几日，大半个北凉郡都成了人间炼狱。
此处之景，已经算好的了。
正午时刻，叶洛终于分完最后一碗粥。
后面还有很长很长的队，那都是没吃饱的百姓来领第二碗的。
叶洛擦了擦手上沾到的煤灰，正准备歇一口气继续，却听人群后面一阵喧闹。
一抬头，只见纪斯年一身兵甲，浑身冷凛，大步朝她走来。
大概是他打扮的缘故，周围的灾民看见他的模样都会自动让开，不过片刻，就让他走到叶洛跟前。
纪斯年淡淡看了她一眼，反身望向周遭的百姓。
“国师大人日夜兼程赶至北凉，又为诸位分发粥食良久，已是身心俱疲，且北凉各地仍有受灾百姓无数，我等还需赶路，施粥便到这里吧。”
说完，他叫来副官：“带国师大人回马车。”
“剩下的粥大家还可以领，只是大人需要休息，稍后会有旁人负责分发。”
许多人不舍，下意识跟着叶洛往后面走。
只纪斯年的亲兵动作更快，早早排成一列，阻了他们跟随的脚步。
“大人，大人——”
身后的呼唤声不绝于耳，叶洛下意识回头，忽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纪斯年已经跟上来，目不斜视：“回你的马车。”
叶洛无法，只能压下回望的心思，脚步匆匆，赶紧回了马车上。
她本以为纪斯年也是要一起上来的，哪知道一转眼的工夫，那人又变了方向。
叶洛等在马车边上：“纪——”
“将军是要清点一下灾款，看看能给这里的人留下多少粮食。”副官很快回了一句。
叶洛抿抿唇，不再多问。
她这边才上来没多久，就有人送了热腾腾的粥水过来，还有现烤的馍馍，抹上厚厚的一层咸酱，先不论好吃不好吃，至少吃上了一顿热乎饭。
要是换做十日前，宫漪她们一定要嫌伙食粗糙的。
但见了外面的景象，面对这些食物，她们也只是默默接过，最多不过再说一句：“等回了国师府，属下再给大人准备更好的吃食。”
外面情形如何不得而知，晌午刚过，纪斯年就回来了。
他脱去了重铠，剩下的衣衫瞧着很是单薄。
他才上来，宫漪等人就自觉退下了。
纪斯年一抬头，正对上叶洛眼巴巴的表情，他一哂：“想知道？”
叶洛重重点头。
纪斯年抬了抬下巴，叶洛顿时心领神会，麻利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再把小桌上没人动过的一晚热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