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大内乾正殿。
处处皆似弥香阁。
暗香氤氲,几位美人环趴在关修德身边,捧着酒肉瓜果,那胆大的景贵妃更是伸长纤细的脖颈,去叼关修德唇边的朱果。
殿门忽被人急促地拉开。
“陛下!大事不好!”刘豹狼狈地扑倒在地上,他微微抬头,说了一半却顿住了。
关修德挥手将人赶走,接着示意他继续。
“徐州霍家投降献城,刘家军……全军覆没,英武侯刘弗,殉国!”
关修德一听又失一城,甚至连刘弗都没能拿下段宏,顿时冷汗直流,指着刘豹的鼻子吼道:“霍家?哪个霍家?京中可还有这家的族人?速速给朕抓来!”
“原本......原本是有个亳州州学博士霍行墨的,几日前豫南、江北府地方官入京朝觐,可陛下当时正与贵妃娘娘一起,将这群人一并赶出了京......”
此话一出,关修德刚涌上头的怒气又噎住了,片刻后讪讪道:“如今是什么形势了?”
“回陛下,如今长江以北已尽被段军占去了!”
关修德一听,又找到一个发怒的由头,发疯般地踹倒了身前摆满了珍馐的长桌,任酒水流了一地,“混账!去他娘的段军,那是朕的阽军!阽军!全天下的兵,哪支不姓关?”
刘豹忙扇了自己几耳光,接着低眉顺眼地爬到关修德脚下请罪道:“是是是,都怪奴婢这不开窍的嘴巴哟,惹了陛下不快,您罚奴婢吧!”
关修德低头打量着刘豹低伏在自己脚边的清瘦身躯,他的双手细长白净,此刻正交叠在头顶,整个人微微颤抖着,卑贱渺小到了极致。
这一幕似乎给了关修德极大的满足感,他收了怒气,轻轻一脚踢在刘豹腰间,“去将乔博问请来。”
“是。”刘豹嘴角一挑,缓缓退出殿去。
刘豹前脚刚去,太子关煦后脚便来。
见嫡子入殿,关修德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关煦恭敬行了拜礼,他慈蔼地迎上前,伸手将关煦搀起。
“父皇,徐州之事儿臣听说了!段贼如此猖獗跋扈,儿臣愿替父皇分忧,请命守金陵城!”关煦一字一顿,慷慨激昂。
“朕不许。”关修德闻言,虽说有一丝欣慰,却并未准允。
关煦不解道:“为何?父皇,趁如今东官郡王暂无异动,正是将段军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呀!”
“刘弗都死在段宏手里了,如今朝中有哪个武官比得过刘弗?叫你去?煦儿,朕是真怕你折在那儿!”
“可......若再不抵抗,段贼占下金陵,便可直捣临安,父皇的安危又该如何?”
“刘弗那个废物带了十几万人都打不过段宏,我要派几人去金陵?”关修德扬起干瘦的下巴,将关煦拉到身边低声说,“煦儿,你只管跟着朕,北边让承泽去。”
关煦脑袋虽说不上灵光,可自小长在深宫中,关修德的言外之意怎会听不出?他性子又直,于是忍不住大吼:“儿臣不比表兄骁勇,却不曾胆怯,父皇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弃都城而去?”
说完“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哀声道:“求父皇准儿臣北上杀段贼!”
关修德低哼一声,忍着怒气道了句:“不准。”
关煦被关修德的骨头硌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见他眼下乌青,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还一脸倔样儿,不由万分心寒,眼里也慢慢蓄起了泪。
“我怎会有你这样懦弱的父皇!”关煦猛地站起身来,迫近关修德大吼了一句,随即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他什么都敢做,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关修德的独苗,他可以风声目色肆意妄为,却不能在大阽危亡之时做个英雄——没人允许他死。
...
转眼大军即将再度南进,离开徐州之前,段傲白约了兄长登城楼。
她近日喜欢上了在城头俯瞰城内的感觉,尤其见到城中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更加感到欣慰。
忽然,北门口出入的人流中闪过几道熟悉的身影,是梳棉、织心,身后跟了数十名女子,还有......
“益才?”段傲白有些诧异,脱口而出。
站在队伍末端的白衣少年捕捉到了这道细微的声音,姿态颇为潇洒地回头望来。
十四五的年纪,五官粉雕玉琢,再瞧那张白得泛光的细嫩面皮,不是段益才又是谁?
这段益才乃是段宏二夫人赵氏所出的孩子,从小体弱多病,最会花言巧语,十分得段宏疼爱,北地再苦,山珍海味也不曾短了他的。
段益才在家中总爱缠着她和兄长,原本他们兄妹并未因其母而迁怒于他,可这孩子逐渐有长歪的架势,二人也不由对他疏远了许多。
她抬头看了兄长一眼,段鹤来面上没什么表情。
“走吧。”过了片刻,他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