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被封存在东辑事厂储放案卷的库房里，短短一夜时间便找出来，崔希礼不得不感慨一句魏铎背地里要下不少苦功夫。
这些东西她虽未让人去探查，但是即便她派了人出手，想找到东辑事厂里记载的东西，也要费好些时间，魏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准确的找到，还派人告知了远在刑部的徐嘉祐，这背后必定有一条完整的信息传递的道路。
而不待崔希礼观察姜玉山的表情，就听徐嘉祐继续说道：“流放名单里没有看到舍折尔的名字，再加上姜玉山此次经过赫丹逃出来，很难不怀疑，这背后之人和舍折尔之间的关系。”
“这不可能！”姜玉山像是突然被人灌了力气，几乎是嘶哑得吼出来，“她不是细作，她不是！她不可能是细作！”
他愤怒的样子不像作假，这样看倒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太会演戏了，崔希礼不打算继续相信他。
“为什么这么笃定，你不是在很早之前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崔希礼冷声道，“她是不是细作，你又如何得知？”
事到临头，崔希礼不觉得姜玉山能够有心力按着他的步子走。
也确如崔希礼所料，姜玉山在这一番问话之下泄去力气，但却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感。
崔希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姜玉山的心理防线在一点一点塌陷，她只需要轻轻一推，这堵墙就该倒下去了。
“你想清楚，舍折尔已经暴露在我们面前，查到她是早晚的事情，不管她是不是细作，流放都不可避免。”崔希礼道，“若她不是细作，你总要想办法证明她的清白。”
姜玉山恶狠狠的盯着她，浊玉一样的眼睛似乎下一秒要在崔希礼身上盯出个窟窿来，他恨自己被逼急了考虑不周全，但如今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我说。”他在两个人逡巡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片刻之后又开口提条件，“若我招了，你们要找到我母亲，保证我母亲的安全，她被姜杰藏起来那么多年，不可能是细作。”
“若最后查出你母亲不是细作，只要你提供的消息有价值。”崔希礼应他，“舍折尔的名字依旧不会出现在流放名单上。”
这算是崔希礼他们能给的最大让步，姜玉山明白，所以他选择招认。
“我来救姜杰，是因为我母亲的下落只有他一人知道。”姜玉山保留自己那点仅有的力气，也就没心思抬头看谁，自顾自的就开始说起来，“如果不救下姜杰，我就只能听从李茂的差使，换取我母亲平安。”
姜玉山一开始讲的那个故事并不完全是假的，舍折尔同其父亲来大周定居，开了胡人酒肆，后来被姜杰看中，抢入府中做妾，这些都是真的。
但舍折尔父女二人来大周不仅仅是为了做生意，更是为了逃命。
舍折尔的母亲是草原上有名的神医，在他们独有的医治体系里，相信天神和巫术的存在，舍折尔的医术承袭与她的母亲，正因如此，舍折尔与母亲才会受人尊敬。
但是好景不长，族中祭礼时，舍折尔被选中成为新一任的“守祭”，“守祭”即是族中至高无上的荣耀，同时也意味着随时为战争献祭的可能，那时候大周和胡人关系紧张，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舍折尔的父母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送死，这才想办法让舍折尔的父亲带着舍折尔隐姓埋名伪造成酒商逃到大周，那时候大周虽然对胡人抱有戒备之心，但依旧会放行前来经商的胡人，只是登记在册更为严苛。现在按照徐嘉祐的说法，当时应该有人在暗中跟进这些来大周经商的商人。
舍折尔被姜杰看上抢入府中之后，舍折尔的父亲求助无果，甚至因为动静闹的过大，被姜杰背后运作逐出了成安，最后无奈回了赫丹。
姜杰一开始只是看中舍折尔的样貌，后来舍折尔的父亲回到赫丹被族人问罪，舍折尔恳求姜杰救她父亲一命，这才暴露了身份，姜杰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胡人的巫医之术玄妙至极，妄图将舍折尔锁在深宅里为他所用。
而舍折尔为了父母性命，才不得不委曲求全。
舍折尔的医术确实了得，帮姜杰做了不少事情，那时候姜杰还没有如今势力强大，也没有如今作恶多端，而姜杰依靠着舍折尔的医术向李茂递了投诚，才慢慢成了李茂的左膀右臂。
再后来姜玉山出生，舍折尔那时已经帮姜杰做了不少恶事，她曾听到那些来酒馆的中原人提过要多做好事给孩子积阴德，而在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开始理解那些人口中的为孩子积阴德，攒福报。
随着姜玉山一天一天长大，她看着姜杰一边溺爱这个孩子，一边手上却在积攒越来越多的恶果，作为一个母亲，舍折尔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她想改变现状，却无从下手。
那时候撑到极限的舍折尔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她为姜杰害了不少人的性命，这颗草原上的珍珠已经蒙尘暗淡，最后枯竭。但是姜杰还是把人从生死关头救了回来，只是从那之后，姜玉山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