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忠骨,”顾少卿顿了顿,轻叹一声,“葬入英雄冢,受后人供养,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每逢战役一起,死者何止百千之数,除却那些个身份高些的将领,又或是战绩骄人有成败之举的壮士,哪里便当真能轮得上马革裹尸而还?
是以战事结束,清扫战场之时,便收缴了无主的身份牌子,按令牌所刻,送还所属兵营,再由各自兵营将领一层层朝上统报……然则战死的将士,却不能就这么将其抛在战场之上。
人力所限,世情如此,不能安送这些牺牲的将士魂归故里。
但为同袍收敛尸骨,以布帛、苇席裹身,将其安葬入土,领受一份香火却是理所应当。
冢者,高坟也。
是以立碑,起林,祭扫,燃灯,受后人香火,享世人祭拜。
——卫国捐躯者,非英雄而无足以称其也。
是为,英雄冢。
顾少随叹了口气,默认了这种处理:“那若是军中的那些个叔伯们过来,欲要见父亲最后一面呢?”
“疫病尚未除根,再加上先前旧疾复发伤了根底,若非大战在前……直到如今战局结束,卸了心头那口气,支撑着回了大将军府便再顶不住,呕血而亡。”
顾少卿抬眼:“这也要我一句句教你?”
顾少随倒吸一口冷气,虽是明了这是要借着疫病的由头堵了军中将领近前之举,但……毕竟他心底清楚,顾振安如今还好好地活在世间,这么一说,弄的好似是咒顾振安出事一般。
顾少随咬咬牙,眼见着也没了其他法子:“那就按你说的这般来,但若是父亲日后归来翻旧账……”
顾少卿淡淡道:“我顶着便是。”
顾少随心下松了口气,自小打顾振安身边长大的他可是见过父亲发火地模样,着实可怖之极,他是没那个胆子去抗这等天雷。
“那便这么着罢,”顾少随道,“下葬之前,待换过了棺椁,我再搬出去住。”
时人下葬皆有讲究,此人濒死之际被人秘密带进大将军府,顶替得了顾振安一时,却不能顶替顾振安一辈子,否则名不对位,死后怕是连香火祭享都收不到。
是以待得封棺之后,便得用装了顾振安衣物的棺椁将这人尸体换过来,这才算是真正有所归处。
“不必,”顾少卿道,“你我兄弟,便是我奉了圣上旨意,代父镇边,却也没有把弟弟赶出门去的道理……再则,这里,该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原该是怎么住,你继续住着便是。”
“何况,”顾少卿眼底含了一抹浅淡笑意,“你不是还答应了娘,要看着我么?”
“你可得看住了。”
“滚,拿小爷当楼里的姑娘逗呢!”顾少随嗤了一声,“住就住,小爷在这住了十多年,要我说,谁是这大将军府的主子还真说不定……”
二人正斗着嘴,外面有脚步声靠近,顾少随登时便跪直了身子,眼底含了抹煞气,此处他已然吩咐过不许下人靠近,如今这是……
然而那人一进来,却是一身玄衣的长林,手中握着剑鞘,依旧是那副剑不离手的模样。
长林目光自顾少随身上一扫而过,而后冲着顾少卿一抱拳:“公子,果然不出公子所料。”
顾少卿原本散乱在眼底的轻松骤然一收:“果然,老师那里,不听话的棋子尚还有利用之机……无用的棋子,向来是容不下的。”
“所幸属下与为首之人勉强有几分交情,未曾让他认真,”长林犹豫一瞬,还是道,“但他传了口信来,夫人所乘马车如今已然跌落断崖,虽不曾着人下崖寻找,却怕是生死难料。”
顾少卿面色一紧,而一旁的顾少随也隐约听出来些什么,脸色一变。
好在长林极快地又接了一句:“是以今日下午,属下着人于山崖下搜寻,马车残骸已然找到,但大将军与夫人踪迹全无,莫说血迹,便是连个脚印儿都不曾在地上留下……想来,二人均已安全脱身。”
顾少随长出一口气:“你这人说话,怎么能这么大喘气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