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灯依然亮起,一般的手术,都是为了治疗,可现在这场手术手术床的那个人却永远不会再醒过来,这种强烈的割裂感占据了贝海容的脑海,胸口闷得难受。
“贝大状,谢谢你。”年轻的男子突然对着面前的空气来了一句。
“嗯。”
“如果你没有打这个电话给我,我会遗憾一辈子。”男子看了贝海容一眼,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又没有开口。
“师傅跟我说起过你,说是资助过你。”贝海容忽然感觉到倾诉的欲望被人撕开了一个缺口,她静静地起身,又走到男子身边的位置坐下,“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到底属于什么样的关系,但是直觉告诉我应该打这个电话。”
“我很爱她。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男子在此刻表现得是一种超常的平静,“可惜她觉得我太幼稚太年轻。我说,那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成长给你看,然后她说,对不起,我没有时间了。”
贝海容知道,自己给他打电话的决定是对的。
她熟知的林宁,是那种是非分明的类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可她给他的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师傅之前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好好生活。”
也是时候要收拾一下师傅的遗物了,贝海容站起身来,不舍地望着手术室的方向又站了几分钟,垂着眼回了病房。
“师傅走了”贝海容的消息框里放着平静的四个字,
秦渐刚从会议中解放出来,都来不及多看一眼手机,又被拉去进行下一个项目的审查。
刚好碰上万生粤北基地的ISO14000的年度外部审查,作为万生的内部审查员,秦渐这几天都呆在粤北基地,在外部审查员到来之前先进行一番严格的自我审查。
贝海容发来的消息虽然简短,但足以让他在小组会议上分神了几秒。不止是出于对林宁的惋惜,还有对贝海容的忧心。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先去打个电话。”
这种时候,他本来应该陪在她身边,作为她的依靠,但他又不得不为了工作和她分隔两地。
“海容。”
“嗯。”
秦渐听得出,贝海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也是哽咽的,再多说几个字可能就要眼泪决堤。他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用最官方的口吻,以客户的身份说上两句:
“林律师的事情,我感到很遗憾。我代表万生,向宁安律师楼致以诚挚的问候。”
“知道了。”
“我这几天都没有办法回香港,你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又不是小孩子,律师楼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这样吧,拜拜。”贝海容挂断得很仓促,秦渐本来还想多说一些,却已经听到了嘟嘟嘟的忙音。
又不是小孩子。
小孩子才不会对这些事情上心。
秦渐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孩子对于生死的概念其实很模糊,他们不会意识到死亡是永恒的离别,直到若干年长大成人之后,才会意识到死亡的残忍。
父亲离开的时候他也还很小,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太伤心太难过,上到初中了,母亲因为工作繁忙无法来参加家长会的时候,一个稚气未脱的十来岁的少年突兀地作为自己的家长坐在教室中,班主任随口问了一句“你爸爸怎么不来?”秦渐才突然意识到,他没有爸爸已经很久了。
贝海容看起来是乐天派,并不代表她对于师傅的死亡就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能当做无事发生,秦渐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的安慰都是无用。
“海容,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我会尽快处理手上的工作回去陪你。”
“不用了”
秦渐很快收到了贝海容的回复,是三个文字,看不出感情,不过猜也猜得出,她现在的情绪应该连发语音难以控制。
“工作紧要”
紧接着又是四个字,直接,简洁。
就这样吧,秦渐把手机放回口袋,重新回到会议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