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去,群臣纷纷走出殿外。
始皇一走,臣工没了避讳便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无一不是在谈论此次扶苏之事。
一波大力赞扬扶苏敬献这千万金银,一波则对陛下令扶苏筹集粮草之事有诸多猜测。
殿外的石阶上,一时犹如闹市,喧哗非长。
“公子真乃管仲之才,我等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大人谬赞。”
扶苏敷衍过几个上来搭话的臣工,途自离去准备回甘泉宫。
才踏下殿外最后一层阶梯,就听身后传来呼声。
“公子留步。”
扶苏疑惑顿住,转身只见伺候嬴政的内官疾步而来。
行至扶苏身前恭恭敬敬道:“陛下请扶苏公子移步后殿。”
扶苏微微一愣,也未多问,跟随内官欣然前往。
这一幕被斜后方的赵高尽收眼底,他眸光晦暗,侧颊紧绷。
如果细看便能发现他貌似恭敬放在腹前的手,绷得僵直,骨节泛起青白。
赵高略一敛眸,扭头朝后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当即会意,朝着宫门的方向快步离开。
扶苏行至后殿时内官自动退下,显然是嬴政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扶苏心中微诧,却也坦荡淡然,时至今日,嬴政定当不会对他发难。
他走进殿内,只见烛火摇曳,始皇傲睨的身影映在黑底红色暗纹的帷幔上。
嬴政背着手立在桌案后方,凝视的,正是大秦疆域的地图。
扶苏隔着帷幔微微俯身,喊了声:“父皇。”
始皇沉钟的嗓音隔着薄薄的屏障传出来,“你来了。”
无波无澜,听不出什么意味。
烛火扑地闪烁几下,在帷幔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一如帝王明暗难分的内心。
嬴政转过身望着长子修长的身影。
短短光景,扶苏已经成长到连自个这个父皇都为之惊叹的地步。
他一面欣慰于扶苏可堪大用,然方才铜镜中映照出自已显疲态的脸,不由生出几分别的心思。
继承人自然要定,但必定不是自身还尤有余力的时候。
嬴政决不允许,在自个还是天下之主的时候,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
哪怕,是他的亲生骨肉。
扶苏见那道身影久久未动,不由多了几分紧张。
待他躬起的脊背都有些僵硬时,嬴政终于开口。
“苏儿,进来吧。”
扶苏敛神走进,随嬴政示意于侧方端坐。
嬴政这才缓缓开口。
“扶苏,朕唤你前来,你可知是为何?”
扶苏谦卑垂首,“儿臣愚昧,想是父皇交代的差事,还要劳神为儿臣提点一番。”
“呵呵。”
嬴政突然发笑,凝视着扶苏道:
“苏儿可是朕的儿子中,最聪慧的,岂有愚昧之说。”
扶苏敏锐地听出其中的忌惮之意,料想是自己今日锋芒大露,虽然博得嬴政肯定,却也免不了让帝王有危机之感。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聚集大批钱财。
不仅朝臣不信,帝王更是惊疑。
天家就是这样,再深厚的骨肉亲情也抵不住猜疑揣测。
扶苏心思一转,作惶恐状,头几乎抵在桌案上。
“扶苏如何,皆来自父皇教诲,亦是为了替大秦效力。”
见他如此谦卑,嬴政眼中的考量并未敛去,他安抚道:
“苏儿不必如此,你解了大秦之急,亦是朕的骄傲。”
“不过对于银钱之事,朕亦好奇,你是如何在数年之内,将其翻上百倍?”
觑着嬴政眼底的考究,扶苏心知他对此也有所怀疑。
若自己无法将银钱来源解释清楚,同样会在这位心思难测帝王心中留下怀疑的种子。
此时正值用时自己就是功臣,待他日若有旧事翻起,于己就是祸患。
他稳了稳心神,恭谦回答:“儿臣是效仿故齐管仲经商之道。”
“哦?”嬴政对这一说辞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扶苏缓缓解释道:
“管仲曾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
“女闾不雅,所以儿臣改为雅苑,也是借臣工权贵附庸风雅之风,先雇人故意宣扬雅苑,身份贵重者方能入内。”
“如此去的人为彰显自身尊贵,往往一掷千金,挥之如土。”
“如此,便生攀比之心,雅苑的获益也就水涨船高。”
“不瞒父皇,儿城外雅苑数座,更有城内商铺若干,都是寻利而获益。”
“而这利,就在这帮权贵身上。”
嬴政听完喜悦溢于言表,连道有趣。
又道:“朕知管仲为商无非二字,“利”和“害”。
“苏儿既能将朝臣权贵所趋之利摸得如此透彻,可见,对人心思的掌控已至炉火纯青。”
“就连朕,也在尔计算之内。”
此话一出,扶苏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刷地就流了出来。
这跟帝王说话实在太令人惊惧,一句错漏或许就会在帝王心中埋下祸根。
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