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海星承认，李梨在她心中的分量。
她承认李梨有理由……即便没有理由，李梨也有权力不爱她。
但休想让她承认她是一切悲剧的根源，休想把三代人的对与错都算在她一个人的头上。以往，她对李梨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有的选，我才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今天，她没说这样的话。
当时她想到沅来，想到如果她不来到这个世界上，沅来只剩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或许他会从另一场瓢泼大雨中“捡”另一个女人回家，而这两种结局都是她不愿接受的，而且分不出哪一种更不愿接受。所以，如果有的选，她竭尽全力也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总之，甄海星理解了李梨和李梨的“赎罪”二字，但理解和顺从是两码事。李梨说了，这件事只有她、姥姥和甄海星知道，连她的前夫和丈夫都不知道。这代表甄海星在李梨心中的分量吗？并不，这只是李梨压在甄海星身上的一座大山。
甄海星要活命，要推开压在身上的这一座大山，就只能硬碰硬了。
要公开。
要轰轰烈烈地公开。
甄海星翻着只有薄薄一页纸的菜单，余光看沅来戴上了灰色帽衫的帽子。
她从下往上看他：“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笑了。”
“我没笑。”
“你笑我幼稚、虚荣，是不是？”
沅来实话实说：“能让你幼稚、虚荣，是我的本事。”
“哎呀……”甄海星情不自禁了一声，抿着嘴笑。
当年的张阿姨就是一脸横肉，十几年过去，更甚。当年她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看“朋友们”都欺负甄海星，她也跟着欺负她，有时少给她两块肉，也有时给她一碗隔夜的饭。
如今也狗改不了吃屎。
张阿姨一下午都没撵沅来——就算他吃了三碗饭，但百分之八九十的时间不也是干坐着吗？甄海星这才干坐了多一会儿，她就耷拉脸：“吃不吃啊？不吃别占着地方！”
“吃吃吃，来一碗鸡肉泡饭。”甄海星无所谓，还笑呵呵地。
片刻，沅来却问了她：“是把这里买下来，还是在对面新开一家？”
甄海星一愣。
沅来自问自答：“在对面新开一家吧，买下来太便宜她了。”
甄海星这才后知后觉，他这是为她抱不平呢，要把张阿姨泡饭干趴下呢……
“再给她一次机会吧。”甄海星这会儿飘飘然得能大赦天下。
后来，甄海星的一碗鸡肉泡饭上了桌，沅来一眼就能看出比他吃的那碗，比那一对母女吃的那碗，肉都要少。他本咽不下这口气，但看甄海星吃得津津有味，不能坏了她的好兴致。一直以来，他搞不懂她的口味，她自认为厨艺好得不得了，也会对他推荐的食物赞不绝口，今天的张阿姨泡饭，他吃之前本不抱希望，反倒给了他小小的惊喜。
随之，他也搞懂了：甄海星这辈子的幸事太少太少了，以至于吃饭对她而言就是一件幸事，吃什么都香。
“还吃吗？”甄海星将碗推到二人的中间。
沅来是真的吃饱了，但为了和甄海星吃一碗饭，他又拿上了勺子。
甄海星开车来的。二人回家时，沅来接过甄海星的车钥匙，他来开。甄海星以为沅来没开车来，其实他开了。
毕竟来之前，他不知道甄海星会让他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真实的他，还是藏起来的他，尽管这个藏起来的也是另一个真实的他，总得开一辆拿得出手的车来，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他把车留在了格格不入的小巷子里，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来开走了，只因为他想和甄海星开一辆车回家，就像他想和她吃一碗饭。
途中，甄海星对沅来说了上午又被李梨约出去的事，但保留了李梨的往事，只说：“有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是真的。”
沅来不细问：“你是今天发现她有可怜之处的？”
“嗯。”
“那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是可恨之人？”
“也是今天。”甄海星过去不觉得恨李梨，她觉得她对李梨只是不满和不甘，直到今天，李梨将往事当作杀手锏向她和盘托出，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直到她用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句话来定义李梨，她恍然大悟，她恨她。
沅来没有抢红灯，减速，刹住。
这一刻，他觉得他的未来就在甄海星的一念之间，就像这辆车，可以由着他停下，也可以由着他冲过去，而他的未来是延续这一段时间的鲜活，还是被一棒子打回原形，就取决于甄海星对李梨的感情是可恨更多，还是可怜更多。
为了让自己增加一点点胜算，沅来不妨也装一装可怜：“我胃痛。”
胃痛是真的。
但换了以往，天塌下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