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噎到了吗?”八哥关切地问。
纸轻没有答话。
她推开椅子,朝着一旁干呕,像是想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一样。
“怎么了?”关切的问话声不住地传来,可这里面没有夏席舟的声音。
夏席舟随着纸轻的动作半蹲在一旁,看着面前这个女孩长久的喘不过气来、脸煞白的样子。
纸轻掐着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死神掐住了咽喉。然后猛然间,纸轻猛烈的吸气,仿佛刚才她在梦境中溺水,此时苏醒过来一样。
“是量不够吗?”夏席舟朝前趴过去,关切地看着,然后说出了自纸轻噎到之后的第一句话。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是,纸轻接下来的表现回答了她。
刚才那一刻长久的吸气仿佛回光返照一样,只存在了一瞬,众人短暂的欣喜和夏席舟短暂的紧张之后,纸轻应声倒地。
苍白,憋红,痉挛,颤抖,然后久久地静止与平躺。
纸轻在短短的十五秒内结束了她的一系列动作,然后像一个被扔掉的洋娃娃一样,毫无生气地倒在了地板上。
眼睛从未闭上。
倒在地上的纸轻睁着眼,食指上翘着,看着面前趴跪在她对面的人。
夏席舟在一切嘈杂又安静下来的时间里,看到的一直是纸轻遗留在她身上的眼神。
眼前,是这个熟悉的瘦削身影。
耳边,是那些嘈杂的熟悉语调。
紧接着转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耳边,世界的音量被逐步下拉,周围安静了下来。
眼前,那个本就脆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就像是醉酒后的舞蹈老师一样。纸轻的身体好似被一束光从内部挖空,只留下那薄如蝉翼的躯壳。
夏席舟的心控制不住颤抖了一下。
像是感受到她的颤动一般,纸轻身躯的空壳上有裂纹迅速扩散,直至如玻璃一般碎裂一地,纸轻残留的躯壳如烟一般升腾。
夏席舟的手心都要掐出洞来,终于在这一刻,在这青烟飘散的时刻,她同时朝着门外冲去。
她要确认一件事情。
底楼,夏席舟跪在沉墨身旁,越过他冰冷的身体看向他旁边躺着的那个人。
她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破碎后重新聚拢的身体,纸轻躺在那里。
终于,夏席舟就像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被剪断,她跌坐在了地上,久久无力起身。
刀疤冲了过来,八哥和黑莓紧跟其后,他们围在夏席舟的身边,看到了躺在她视线尽头的纸轻。
他们越过她,聚拢在刚才飘散的纸轻身边。
长久的观察过后,终于有一个确定的声音说。
“她还在呼吸。”
夏席舟像被惊醒了一般,这句话是一把带着毒药与解药的箭,直朝着她的心脏射来。
她确认过刀疤的呼吸、沉墨的呼吸,现在,有人告诉了她纸轻的呼吸。
这是她在底楼听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夏席舟抹干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的泪水,她长吸一口气,像完成了使命一般振作起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起身朝着楼上走去。
她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她还在呼吸……”
“怎么回事?”
“她被重置了。”
“什么时候?”
“我没见到有人杀她啊……”
围绕在纸轻身边的人们,无人注意到夏席舟的离开。
首先发现少了一个人的,是醒过来的纸轻。
“纸轻!纸轻!你醒过来了!”
“你是被重置了吗?”
“是怎么回事?你自我重置的吗?”
“你是幸运的那一个!”
“席舟呢?”纸轻坐起来,拨开众人的句句追问。
她在人墙的缝隙里看向他们身后的空白,终于问到那个递给她坚果奶的女孩,她的朋友,夏席舟。
“席舟?”众人比她还疑惑,但没有几人放在心上,他们不会想到,夏席舟短暂的离场会是他们友谊的告一段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八哥追问。
“席舟……夏席舟……”纸轻已经意识到了夏席舟偶然的缺席很可能就是离别,她无所顾忌地大哭起来,“我就不该告诉她我坚果过敏的事情,她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啊……”
底楼寂静的哭声一步一步追来,但永远都会慢夏席舟逃离的速度一步之遥。
但这不重要,这一场景已是夏席舟设想过的、千百个纸轻反应中,曾经出现过的某一种。
所以,夏席舟从不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