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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流水(九)(1 / 3)

阴风狂怒。

小太监缩在墙角根,焦惶地搓着冻僵的手指。他发着抖着将单薄外衣上的褶皱捋平,看向身侧睡着的老人。

“叔。”他唤了声。

老太监只动了动眼皮。

“叔。”小太监更不安了,“别睡了,太子殿下还在养心殿里跪着呢。”

老太监不耐地撇开小太监扒拉着自己的手,他翻了个身,只留个佝偻的背部:“…你听好咯,这就是叔要给你上的第一课。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这宫里侍奉,闭眼过一天算一天哪…”

隆冬已至,冷得砭人肌骨,雪期却整整推迟了一个月。冬雪乃祥瑞之兆,老太监睁开浑浊的眼,几片轻绒在风里飘着,继而融化在他脚边。

司礼监议堂大门骤然洞开,雕花木门不堪蹂/躏,发出张牙舞爪的嘶叫。一排穿着毛毡斗篷的人迎上了风雪,为首的人带着手笼,眯着眼躲开了迎面扬起的风尘。

老太监倏地起身,将仍在兀自发愣的小太监一把提溜起来:“…掌印,下雪了。”

刘英抬眸看过来,小太监立刻往角落里又缩了几寸。刘英揉着手腕,沉默须臾,似是慨叹:“…这是大兖祥瑞之兆啊。”

一句话说得在场众人都跪了下去,老太监跪伏:“陛下圣德。”

养心殿里火龙烧得旺,熏得人昏昏欲睡。崇贞帝起身,忍着头疼看向殿下跪着的萧煦。

“想明白了么。”崇贞帝问。

萧煦细细抖着,咽下喉间血腥:“…想明白了。”

崇贞帝闻言一笑,朝萧煦走过来。身后内宦忙起身奉茶,热茶氤氲,熏得人更燥了。

萧煦起身,不防手下一软,没撑住磕在灯架站牙上,殿内烛火随之一晃。他伏着身缓缓抬头,盯着崇贞帝的乌靴:“…崇贞元年,也是隆冬。臣在东宫临摹前朝的字帖,父皇召臣入宫,臣于风雪中第一次见到了老师。那夜,父皇说‘一国之德行,在一国之君父。尔身为储副,德行应为上乘,方能为政以德,致民淳淳’。臣愚昧驽钝,一日未敢擅忘。”

“老师言行无状,臣不会为之辩解,以延罪愆。但三载以来,老师侍君侍臣无一日懈怠,尽心竭力教臣做有所作为之君子。”萧煦难抑哽咽,“老师今日就要离京赴任了,若臣不去相送,便是愧对这三载的君臣之义,师生之情。”

“父皇…臣从未奢求过什么。”萧煦匍匐在崇贞帝脚边,伸手轻拽他的袍摆,“只此一次…”

萧煦话音渐小,崇贞帝接过内宦递来的热茶,翻手泼了他一脸:“你是储君,却为一臣子下跪求朕。”崇贞帝将茶盏朝地上猛地一掷,碎了一大片狼藉。他抬脚践踏,本澄澈似玉的青瓷愈发不堪。

萧煦颤抖着闭眼,此时方明。

瓷碎之声嘶哑至极,悦耳的美名不过文人的附会增饰。

可便是如此,仍有人愿意为之着笔填墨。唯独自己,此刻被践踏、被羞辱的自己,赤裸裸的不堪和羞惭,也不会有谁为之遮蔽一二。

活生生的人啊。

萧煦终是忍不住捂住了心口,短促地喘息。

竟比不上一死物么?

“起来。”崇贞帝面沉如水。

萧煦避开内侍的搀扶,自己艰难地起身。从辰时跪至酉时末,膝头已是一片乌青,此时强行站立,无异于自虐。萧煦狠按了把膝头,果疼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脚踝一软,又跪了下去,正跪在那一地碎瓷上。

碎瓷锋利,鲜血顷刻间铺开,红得瘆人。

崇贞帝看着脚下血水,罕见地愣了半晌。

“皇上!”殿外忽起喧嚣,琉璃窗棂被风吹得“哐当”一声巨响。

“下雪了。”刘英率司礼监众内宦跪在殿外,“此乃我大兖祥瑞之兆,大兖国祚必将万年绵长。”

司礼监一众秉笔整齐下跪,高声齐呼:“圣主圣德。”

高语声惊醒了栖在远处的群鸟,紫禁城外相国寺钟声悠远,崇贞帝出神地盯着窗外落雪:“…带河历山,国以永安,是祥瑞之征啊。”

他收回视线,看着仍跪在血水里的萧煦。殿内殿外所有人都跪着,唯有崇贞帝站着,他不出声,一片死寂下没人敢抬头。崇贞帝忽觉方才喜悦又寡淡下去,他回身一甩衣袖:“…去吧。”

萧煦猛地抬头。

崇贞帝背对着萧煦,负手而立:“去见你的老师吧,太子。”

萧煦匆忙磕头谢恩,他忍着巨痛,朝宫门飞奔而去。寒霜擦着耳后飞掠而过,萧煦却越跑越热。他第一次不顾衣冠体面,不顾君子端直,只是急迫地朝那遥不可及的宫门狂奔,像是垂髫幼子,还未来得及学会廉方之仪,只一颗尚未被磋磨的赤诚之心。

宫门已至身前,几片飞雪乱了萧煦的眼。他提袍追上,朝羽林卫高喊:“开宫门——”

羽林卫探身,见是太子,不免几分犹疑:“臣拜见皇太子殿下,愿殿下恕臣等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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