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边还萦绕着刚才“留在王府”这四个字。
她拾起杯子,坐回椅内,脑子里所想的,全是吴妃娘娘上次那个关于自己的……提议。
她的眼睛并未看向在旁边也坐下的祁钰,而是怔视着地面,低声地问道:“殿下……此话何意?”
“这很难理解么,杭先生?”祁钰轻笑了下,“我想让你做我王府的良医正。”
青乔闻言,脸上突然红一阵白一阵的:自己刚才,都在想着些什么呀……
良久,她才调整完神色,抬眸轻道:“殿下,民女不是解释过了么?娘娘她,如今已不再需要我在旁侍候了……”
祁钰抬了下手,柔声道:“我都明白。可是,若是家母以后染恙了呢,我该去哪里找像你这样的神医呢?杭先生,不是小王仗势压人,望您能体谅我身为人子的心。”
他顿了顿,徐徐开口道:“杭先生,我知道你有伟愿,也有绝学,更不缺履伟愿、施绝学的弘毅。可是……所谓的女子三从,不是说女子无力独行,而是说女子在这片土地上无权独行。令尊在世时,你可以和他一起行医四方;可他如今走了,你一个女子想要独身去游医,实在是很难的。”
青乔静听之后,轻摇了摇头,想要开口,祁钰已知道她想说什么,续道:
“不过,杭先生,若是你肯留在我府里,小王愿意竭我所能,来帮你承继光大令尊遗业。比如,我可以送你一座全北京最大的医馆,比如,你作为良医正,可以不必住府里,而是一直在你的医馆里行医问诊,只要在家母生病时,你能抽空来府里给她进行诊治就行。”
青乔本已想好了几番婉拒之辞,可待到他话音全落,她竟沉默了:拥有自己的医馆,正是她的梦寐所求啊……
祁钰轻抿了下唇角:“您不必现在就答复我,希望先生您好好地考虑一下,之后再来告诉我决定。”
青乔无言良久后道:“民女为娘娘诊治,本是应竭所能的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如此。”
“不,不只为此,”祁钰勾唇,望着她道,“像你这般的人物,若说我此生只能见一面,那我会很是憾恨的。”
青乔幽幽地看着他灿然的笑颜,心道:看来,他的确是把凉水河的事忘得干净了。
她心中转念:正所谓人有恩于我不可忘,我有功于人不可念,自己为何会觉得自己的恩人应该记得他时隔月余的恩举呢?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青乔抖落了脑中的胡思乱想,起身来去收拾镵针。
“杭先生,我看过你留给家母的药方了。除了方子里的药材,家母还需要用别的药材来引药归经吗?”祁钰回头望向她道。
“萤火虫。”青乔脱口而出地回了这么一句。
祁钰也感到讶然,转念一想:也是,连土元、蜣螂这些都能入药,拿萤火虫作药材也属正常。于是开口追问:“好的,是研末内服吗?”
青乔还在背对着祁钰整理着医具,没有作声,此时内心在深恨自己的驷不及舌。
祁钰呆呆望着她清冷难近的背影,心念一动,突然想出来了能打破尴尬的话:“对了,我知道一个地方,萤火虫极多。是凉水河那里。那里的萤火虫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青乔闻言,心里升起酸楚:倒也是,凉水河畔的萤火之空,是那样的美好,自是让人一见难忘,包括自己也是。而自己呢,则平凡得像一粒河沙,又有什么难忘之处呢?
这时,屋舍外的人声打破了青乔的游思。
“主子,我们该启程了!”
祁钰听闻,站起了身。
“殿下……要去哪里?”青乔也起了身。
“我要离京一趟。因为怕等我回来时,你已经云游四方去了,所以我才在出发前来造访你。”
青乔把他送至门檐。
门外停着马车,躺在前室的成敬见祁钰出来了,腾地坐了起来。
祁钰回过头,对青乔笑说:“太皇太后交付给我一件差事,命我前去兀良哈犒军。这实在难得,不像你自小行走四方,我降生在这座四九城里之后,到如今从没外出过一次。”
他说到这儿,突然陷入了失神的浅笑里:“不对。我出去过一次,是到燕山。”
车旁的成敬听见了祁钰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就是有这样的本领,不管是什么话题,他都能在三句之内,将其牵到那位小姐身上。成敬对此已然习惯。
青乔站在檐下,对祁钰施礼送别。
“对了,杭先生,”祁钰本已进了车内,忽然用手拨开了车帷,“关于萤火虫,家母每天要服用多少剂量?”
“呃……”青乔一时语塞,“娘娘暂时,暂时不必去服用这种药材!殿下一路顺遂,民女就不送了。”
说完,她匆匆回了去。伸出手,一声脆响下,把自己紧紧地合在了两扇门里。门外,只剩下祁钰略觉错愕地仍掀着车帷。
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