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清冽的香气缠绕周身,有点甘甜……像是破晓时出海,浪花迸溅上甲板。哥哥担心她受不了鱼腥味,于是将一个花囊妥帖地挂在她脖子上。但其实她喜欢大海,海里的一切都让她惊喜不已。
她从哥哥背上跳下,赤着脚跑上船头。甲板上打滑,她摇摇晃晃,却又咯咯笑个不停。
“淘气。”爹捞起渔网,转头便拎起了她,将她放在自己肩膀上,遥看无垠的海面。
太阳慢慢升起,金色的纱落在他们的脚下。
很多年后,她也是这样和心仪的人,沿着海岸找寻宝藏,细密的沙,从指缝间疏疏流淌。
他们牵着手走了好久,从海岸走入海边的宫殿。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一个身着曳地长裙的女子,她站在玉台上,手执祭祀所用的玉器。
“你是公主吗?”她问。
女子听见声音,缓缓回过头,那是一张悲伤的脸,是司马湘兰。“我是公主吗?”她问。话音落下,她的脸颊又变成了另一张脸。是那个头戴凤凰金钗的女人。
“我是公主吗?”女人发出同样的疑问。
那张悲伤而迷惘的脸又变了,这一次,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
“以舟——”齐蔚睡醒了。她卧在一层层柔软的云垫上,盖着掐金薄丝绒被。目光所及,是朱粉的纱帐,镂空的香球一颗颗坠在帐角。清风从窗外潜入,柔软的纱翩迁如舞蹈。
张以舟没有回应,齐蔚推开被子,折身起来。她这一觉睡得好轻松,浑身上下都睡松懈了。仿佛在张府的时候。
不对——我不是在夏疆打战吗?齐蔚猛地警觉起来,摸向侧腰,却没有摸到枪或是刀剑。她跳下床,发觉自己被人换了衣服,她那身战衣已经不见了,身上携带的种种保命的东西也没了。但好在脖子上的玉没有被人偷走。
除了玉,她身上就只有一条价值不菲的丝绸长裙,每一步,都她的绊脚。
齐蔚迅速扫了一眼四周,这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屋子,一瓶一花皆有禅意。她只在张府住过这样的屋子,故而睁眼还以为是回到了往日。
她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齐蔚想起日薄时分,她在石头堡清理几个虾兵蟹将,然后……江筵来了。他问她怎么会在这,石头堡发生了什么。再后来,齐蔚便没了意识。
她嗅着屋里淡淡的香气,发觉她被江筵喊进他落脚的客栈时,便中了计。那间屋里点的蜡烛是有味道的,她被迷晕过去了。
可是江筵为什么要这么做?江筵向来行事磊落,怎会做出此等混账事?
来不及多想了,她得先脱身出去。齐蔚浑身上下只有这条长裙,她想了想,寻了剪刀将长裙拖地的下摆撕开,裹住上身。再剪下纱帐,裹裤脚。正当她打算跳窗出去时,有人敲了敲门。
“蔚蔚。是我,江筵。”
他还敢来?齐蔚闭着嘴没回答。
江筵又道:“蔚蔚,听话,不要试图逃跑。这里是沙鬼域,你哪怕出了这座宅子,也跑不出沙鬼域。”
沙鬼域里有夏疆最大的绿洲,而万里钱庄是这里的“王”。在政权不流通的地方,钱依然横行无阻。万里钱庄靠着金钱,将沙鬼域打造成了不输皓临的城池。传说沙鬼域的“城墙”是流动的沙子,它们像奇门遁甲一般,遮蔽了沙鬼域。擅闯者,将迷失在黄沙之中,至死都走不过去。
齐蔚很快便认清了形式,她道:“江哥哥,你为什么要害我?”
江筵听她开口了,笑道:“蔚蔚,江哥哥不会害你,只是有些事需要同你确认。你刚醒,我叫人伺候你换衣,吃点东西,我们再继续谈。”
他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七八个女子推开门,款款走入。她们的衣着服饰像乐京那边的。
齐蔚放弃逃跑的念头,她乖顺地由着这些女子帮她整饰,只是时不时同她们说几句话。但她们显然是训练过,面对齐蔚的刺探,全都打了太极。
“我一定要穿得这般隆重吗?”齐蔚卷着宽大的衣袖,道,“我是穷人家出生,穿不惯这种花裙。”这裙子比朱翡玉在上北王宫穿的还要繁复,一层套一层,裙边落地,还有后摆。齐蔚怀疑她转个身,后摆能甩人脸上去。
“这是为您准备的。”为首的女子毕恭毕敬道。
“给我准备?你们这的裁缝赶制得挺快。”
没有人回答。
齐蔚询问时间失败。她摸不定自己睡了多久。这屋子里不冷不热,瓶子里插着春天才会开的白水仙。难不成她一觉从早秋睡到了来年的春日?齐蔚不信邪。她想起在云外天,钟家的楼阁在大雪天里也是温暖如春。万里钱庄比钟家还有钱,想要更改节气,自然有更多办法。
“请着靴。”
齐蔚抬起脚,踩进勾金云的翘头履中,落脚时,大腿内侧隐隐有些痒。是那晚张以舟蹭破皮的地方,还没好?所以,她最多睡了一日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