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水淹几十万人。他们引水入城,只是威胁我们罢了。若是出城,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父亲,我们是要赌他敢不敢淹吗?”下裳吸满了水,逐渐变得沉重,赵巩昀有些发抖,“白起水淹鄢城,淹死军民数十万,可千年后,他依旧是一代名将。”
“昀儿,张以舟不是名将,他是谋臣,攻的是心计。”赵界笃定道,“他不敢淹。”
赵苓在父兄之间来回徘徊,他不知该信谁才好。他想了许久,直到水波一浪浪冲到膝盖,他道:“父亲记得玄宗门之乱吗……张以舟设计,怂恿江湖门派奸杀了玄宗门教徒,导致天下人畏惧这些江湖浪客。那些门派这才避走夏疆,与我们摩擦不断。”
“万一他当真狠下心……”赵巩昀猛然抬步,往家的方向赶,“我要将柳玫母子送走!他们不能跟着我赌命!”
“哥,”赵苓拦住他道,“八道门都被雍梁堵住了,嫂子侄儿从哪出去?”
赵巩昀呼吸一滞,回看赵界,道:“爹,怎么办……”
赵界眉头一皱,道:“廊城成千上万的母子都在这,我可曾慌乱?你惊弓之鸟似的,将来如何当担大任?”
赵巩昀被责骂地低下头,握着拳不再说话。
“全军,按兵不动。”赵界转身登上了城楼。
看着爹走远,赵苓拉着赵巩昀走上高处,道:“哥,你没事吧?咱们还是相信爹为好……”
赵巩昀抬起头,眼神幽幽,仿佛浑浊的洪水涌入了他眼珠子里,“你可知赵浒带兵去抢河道时,爹对他说了什么?”
赵苓一愣,瞪着眼问:“说了什么?”
赵巩昀看他的反应,便知他心里其实猜到了,只是不肯承认,“爹说,能护则护,若实在不敌龙霆虎兵,则撤向幽坊。”
“爹让三弟别回来了?难怪三弟没了消息,他定是逃了!我就知道,爹打小偏心三弟!”
“爹对战局并无百分百的把握,以防万一,让赵浒提前撤走,至少保住了一条血脉。”赵巩昀道,“可赵浒是他儿子,难道我们不是吗?我的儿子又该如何?”
“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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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楼上,赵界凝望着远处的山头,他确信,张以舟也在那观望着他们。
赵界是司马朝胤草台班子里的军师,他最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计谋,否则也无法在司马朝胤眼皮底下独霸廊城一带,甚至建立庞大的府兵。他此时深信自己的判断——从谈判开始,张以舟便在虚张声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诱赵家兵出城。
赵家兵前身是辎重军,并不善攻战,他们有天然的短板,但长处也很明显。只要赵家兵不出城,凭借他们一代代的军备改良,加上对地势的熟悉,他们决计能守住廊城。而雍梁远/征燕山,最大的短板便是粮草。他们本就紧缺,还救平州,这一步实为下下策。
赵界打算耗到他们放弃。只要赢了这一局,赵家再向北,将已经乱作一团的燕山收拢,扳倒司马朝胤指日可待。
从司马朝胤归还赵家兵时,赵界便决心造反了,他不能接受,再一次被司马朝胤拿走兵权。
回看城内,全城都在往高出避难,暗黄的洪水正一截一截地高涨。
再撑一刻,张以舟决计会喊停。赵界笃信这一点。
“岳父——”仓皇的喊声传入耳,赵界的女婿匆匆奔来,“兄长、兄长他们开城门了!”
“什么?”赵界撑着城墙,果然看见赵巩昀与赵笠披甲持枪带着大军踏出了廊城。
“逆子!回来!”赵界大吼道。然而赵巩昀恍若未闻,他要为了他的儿子,拼死一战。
“关闭城门!”赵界下令道,他不再犹豫,决心放弃这两个蠢材。
然而他终究是晚了一步,黑色的骏马踏山振岳,只身杀入赵家兵中。一柄重刀横推,削泥般斩下赵巩昀的头颅,再穿透赵笠的胸膛,最终画出刺眼的弦月,劈入厚重的城门之中。
“哥——”被龙霆虎兵押解回来的赵浒声嘶力竭地叫着。
鼓声响彻,方渝斯与齐蔚各从两侧高地,举着黑金旗帜冲锋而下。雍梁的报复,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