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城外,雍梁与燕山交战后留下的满目浊血已经被暴雨冲刷干净,湿软的土壤里渐生出一层细密的春芽。新燕早归,自土壤间衔走枯枝,留下的足印却被铁蹄踏去了踪影。
嘭!方渝斯从马背上摔下,手里的剑在重击中崩裂,一叶碎片险些飞溅进他的眼睛里。
这是他第三次挑战贺知漾,不出意外,以失败告终。
哪怕早知贺知漾武功之高,方渝斯依旧难以接受自己的败落。分明齐蔚能在她手里撑这么久,而他却次次坚持不过半刻钟。
第一次,他根本没来及拔剑,就被贺知漾一刀斩断马腿,紧接着就是刀锋迫身。
第二次,他用长枪与贺知漾过招。贺知漾有些兴趣似的,与他来往了几下。没多久,便不耐烦地将他连人带枪横扫了出去。她刀上的力道,竟比男人还强,只一震,便令方渝斯手骨发麻。
第三次,方渝斯用回了熟悉的长剑,他选择在她的周身游走,寻找进攻间隙,尽力避免与贺知漾正面接触。可惜,那重刀在贺知漾手里仿佛轻得不可思议,她扔出重刀,绕身画成一记满圆。刀身所过之处,仿佛掀起狂风,将方渝斯卷了进去。他用剑接刀,试图卸下这股力,可惜他的剑承受不住重力,几息间便碎了。
贺知漾嘴里咬着半根青草,不屑道:“叫那前锋出来,不然就叫骆羌来接我的招。但凡你们有一人赢我,我便退兵。”
方渝斯咬牙不语,站身向她抱拳道:“多谢贺将军赐教。”说罢,提着断剑独自走回南都城中。
城头垛堞之间,骆羌正兴致盎然地看着方渝斯的落败。昭翎军直面龙霆虎兵,虽是不惧,但打得会很艰难。而四万龙霆虎兵围城而攻,也非易事。故而昭翎军抵达后,两方都不想先敲起战鼓,只对峙城下。龙霆虎兵常出小队骚扰昭翎军,贺知漾也时不时出来吼几声。
骆羌都是让方渝斯带着年轻人去练练手,并不主动出击。方渝斯能和龙霆虎兵里的小将战得难分难舍,但在贺知漾面前,根本不够看。而骆羌每日爱干的事,就是看方渝斯他们灰溜溜地回来。
一双狩猎的眼睛忽而发觉了骆羌,那双眼睛带着猖獗,向他发起挑衅。骆羌瞬间将闲散的神色藏匿,冷冽地与贺知漾对视一眼。
两军主将沉默地挥击一刀,随即各自挪开了目光。
骆羌负手道:“若是十年前,我恐怕已经提枪上马了。”
童述颐道:“看来将军很喜欢这个贺知漾,都迫不及待想与她过招了。”
骆羌坦然道:“谁会不喜欢这种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性子呢。况且她一不凭家世,二不靠别人,仅凭手里的刀无法无天。”
“夏疆人原想入主燕山,谁知燕山生了个贺知漾,硬生生给司马家续命了。”童述颐道,“可惜不是我雍梁的兵,早晚要与我们分个你死我活。届时将军可舍得杀她?”
骆羌道:“谁说是我与她比胜负?我堂堂大将军,可不能轻易出手。”
童述颐怀疑道:“难不成让齐蔚去比?那……孩子虽从贺知漾手里活着回来了,但让她去降服贺知漾,可有些难度。”
骆羌笑道:“没事,齐蔚克她。”
“哦?”
“贺知漾心里清楚得很,否则,她老想找齐蔚做什么。”
“说起来,齐蔚的伤如何了?还没好?”
“几根骨头脱位,其中一根还震裂了,哪这么容易好?”
“也是,想必正痛着。”童述颐有些怜惜道。他前两年得了个让骆羌眼红的女儿,稍将齐蔚的伤带入自个孩子,老父亲便痛心不已。
然而,齐蔚倒不觉得痛……反而过得有些太滋润……
她肋骨断了一根,手臂和小腿的骨头都有些移位。周大夫不让她下床,日日都得喝药贴膏。但周大夫不限她吃小食,说齐蔚不像张以舟那般心事重。她心放得宽,身体便好得快,高兴些,准没错。于是张以舟出钱出人,让闻启给她搜罗了许多吃食,她躺床上看看书,吃吃东西,一日日便过去了。
有时张以舟来陪她,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说说话。外头有大军压城,但张以舟不慌不忙,仿佛半点不担心。齐蔚问他如何做到镇定自若。他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齐蔚知道贺知漾伐兵、攻城是为下策,却不知张以舟的上策该如何实现。但她和方渝斯一样相信,张以舟说能赢便能赢。
于是齐蔚放下心,睡饱了吃,吃饱了睡。时常睡醒时,她是抱着张以舟的腰,脸闷在他小腹上流口水。
这会张以舟不在,齐蔚也睡好了。她读着南都的地方志,一手伸到床边的小桌上拣陈皮梅子吃。
窗外忽然有人咳了一声,把齐蔚惊得书都掉了。透着纱窗,她看见方渝斯那尖锐的下颚。“方渝斯?有事?”她急忙扯被子盖在胸前,又到处摸发带。没找见,才想起早上张以舟顺手用了。
还好方渝斯不打算进来的样子,他连窗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