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抱怨站着过夜太难受时,他很痛快地让人把大个子密探从柱子上移到桌上躺着——虽然安灼拉始终坚持把这里称为“停尸间”,一个战士拿着带刺刀的枪守卫在此。就在门外渐渐响起谈话和诗歌朗诵时,古费拉克出现在门口,冲守卫招手叫道:“我说朋友!来拿您的那份食物和酒,休息一会吧!这位先生会替换您!”
话音刚落,一个戴帽子的青年捧着一张粗纸当做盘子,里边放着撕成小块的面包和小香肠,交给迎面而来的守卫,同时接过了他的刺刀枪。守卫向青年道谢后,拿上自己的份例出门去了,古费拉克则和青年一起走到沙威身边,现在这密探背对着他们躺在桌上一动不动,看起来跟马白夫公公没什么两样。
“嘿,探子!你有什么需要吗?”
古费拉克用枪托捅了捅死样活气的沙威,对方一点都不想搭理他,语气懒洋洋地应付着:“我只需要你们保持安静,别来打扰私人时间。当然我知道这种基本教养,对你们这种叛乱分子来说还挺难的,不是吗?”
“呸,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白瞎了安灼拉的好意。”古费拉克啐了一口,转头拍拍帽子青年的肩:“交给你了,朋友。这家伙捆得很结实不会搞什么事,你就注意别让他像蠕虫一样到处乱爬就行了。”
青年的脸大半遮蔽在帽檐下,古费拉克只看见他被逗乐的嘴角翘起,于是放心地离开大厅找弗以伊去了。瘦小的青年拉了一下帽檐,先走到大厅另一端,俯身看了会儿伤员,然后抱着枪走回了长桌旁,坐在桌边看守人用的稻草垫子上,机警地四处观望起来。
沙威安静地侧躺在桌子上,面对墙壁闭目养神。死亡,他从来都不怕,无数次在危险的边缘游走,在严苛的环境中蛰伏,对他来说都如同家常便饭。本来他还能更加淡定地面对命运,只是现在心中无法完全平静,理智正压制着心底悸动的求生欲,控制自己没有做出低贱的求饶之举。
他在想家。
那是一座漂亮温暖的房子,窗户亮着灯,桌上有饭菜,房间里有等着他的人,是几十年来从未敢想象能拥有的存在。哪怕只拥有了仅仅三天,也足够让人沉浸在无比幸福之中。孤身一人时,因为生时无欢,所以死而无憾;可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得软弱、不舍,无法再保持永远镇定的情绪去履行职责。
但是好在不久就会结束,一颗子弹能解决所有困苦。他的妻子还年轻,很快就能从不幸中走出,继续寻找生活中的幸福。他了解那女人,虽然看起来瘦小柔弱,实际上坚韧如风中的蔷薇枝条,无论风雨如何撕扯,都能顽强地开出漂亮的花朵。
想到这里,沙威感到心脏似乎跳得更加沉重了,艾潘妮琥珀色的眼眸在他紧闭的眼前来回闪现,她那光滑的脸颊、柔软的手臂、温暖的怀抱……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只希望她能在停尸所收敛他时,能少流点眼泪。
黑发督察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捅他。换班后的看守似乎对他宁静的个人空间心存不满,捅了一下没反应,隔一段时间又捅一下,第三次甚至开始上手推了。
“先生,我刚才说的很清楚,没什么需要的。”沙威有点恼火,身上众多的绳子让他翻身困难,只保持面壁状态继续说道:“我既不饿也不渴,您还是去吃自己的最后晚餐比较好。”
背后安静下来,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抽了回去,就在沙威觉得对方听懂了基础法语,满意地闭上眼继续冥想时,一股奶油和巧克力的香甜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你最喜欢的闪电泡芙,不来一个吗?”
沙威的头颅猛地弹起来,身体挣扎着微微侧身,被缚住的双手双脚无法用力,导致翻不过来,只能拼命扭头,一脸震惊地张大嘴,死盯着长桌前的看守人——他手里正举着半根有点被压扁的闪电泡芙,一点奶油馅料流到了纤细的手指上。宽大的鸭舌帽盖住了多半个脑袋,在其覆盖下露出缕缕栗棕色短发,苍白的小脸略微抬起,从帽檐投下的阴影里露出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正带着狡黠的微笑冲着他眨巴。
“你他妈的是怎么——”
沙威还没骂完,艾潘妮眼疾手快地把手里的闪电泡芙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缩回手舔掉指尖上的奶油,低声责备道:“小点声!你想让我也被绑起来吗?”
酒店大厅里唯二的两支蜡烛全都放在伤员躺卧的地方,方便医学生们检查伤势,他们所在的另一侧角落光线异常昏暗,声音也在门外热闹的聊天大会衬托下,溶进了黑暗中。
对方一边疯狂快速地嚼着嘴里的点心,一边睁大灰色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那目光里恨不得能射出火星子。艾潘妮则好整以暇,搂着长枪微笑地俯视着他,甚至还问他觉得味道如何。
“你还有心问这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你这个死老条子!”艾潘妮压低声音回答,然后忽然愣了愣:“我好像在哪儿曾经这么对你说过似的?”
“在阿拉斯监狱里!”沙威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