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爬下,其实爬的并不是她,她不过是使了法术,实则整个人都是靠着青藤带着上下的。令暎先前见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有些跛的右脚。明明是一位通体青碧、气息玄妙的姑娘,右侧的脚踝以下却是一片焦黑,似枯萎的树根,只能一步一顿地拖着前行。
青粟一时沉默。
好半晌,她才在一阵阵剑气的轰鸣中,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可是,我怕,城主受伤。”
这回轮到令暎沉默了。
该怎么说呢?要怎么说呢?回顾自己那零零散散的记忆,过去的令暎,其实不该认识这样一个叫青粟的姑娘。可青粟来了,一来,便顶顶坚定地说要帮她。树人姑娘的身体似是饱经风霜,有伤腿,更有许多已经愈合却也留下了印记的细碎疤痕,可她的双眼却是惊人的澄澈,其中蕴着的,是……相当纯粹也相当坚定的信任。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被这样的双眼注视着,令暎也选择了相信他们。是直觉吧,是本能吧?说不好,但她确然想这么做。
又一道剑气自头顶劈下,令暎猛地收紧手中丝线,细细的蛛丝有着奇妙的坚韧,带着她与青粟一齐腾空荡去。风扬起她们的发丝,她开口,喃喃一般,道:“我也怕你受伤。”
龙吟骤起。
有苍蓝的光自令暎落脚的树后疾驰而出,径直与剑仙的剑气撞在一处。光是龙形,虽比那要荡平天地一样的剑气要纤细许多,却又比之多出几分凝实。龙身摆动,龙口狠咬,竟是直接将那剑气实体一般地叼在了口中——
灵龙化为虚无,剑气也应声而碎。
剑仙身在半空,见此情形,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动作一顿。也就是趁着他这一短暂的愣神,令暎身形疾闪,转瞬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影中。
她也没走远,只是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将青粟放下。树人姑娘倚着树干,有些紧张地站直了,小心翼翼地探望着天空:树影太深,她只能大略瞧见剑仙的身影。
该走了,令暎却没走,她压低声音:“若是不行,就逃。”
青粟一愣,接着就唇角一弯,笑了。她开口,嗓音有些哑:“没事,我知道,城主,肯定,赶得及。”
那边厢,剑仙仿佛不知如何去辨认林中若隐若现的气息,用肉眼找过,没找到人,这便要放弃了。下令者的命令已然胜过他的本能,既然找不到——
那就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他提剑,手中掐起法诀,灵剑剑锋凝出一层霜白,更有数道长剑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只需指尖一点,便能将整片山林都夷为平地。
而他已然要挥剑了。
“轰隆”巨响,地面之上烟尘四起。可这动静却不是剑落下,是有什么东西自地面上生长、攀升:是树,是藤,是草。所有的植物都在此刻受到感召,不管不顾地向着空中那小小的人影纠缠而去。根茎膨胀,叫地面也跟着片片龟裂,无数的绿影像狂舞的巨蛇,拧着身形,大有要将剑仙直接绞杀的气势。它们也当真缠住了对方,渐将那个人影包覆在了无尽的绿意之下——
震颤不已的地面上,青粟双手化为盘扎的根,与土壤紧紧相接。似乎是土地的伤痛也反应在了她的身上,有深绿的裂纹缓缓攀上那张英气的面庞,却也未能挡住她眼中的决意。
下一刻,那无数植物构成的牢笼轰然破碎!
青粟丝毫没有觉得意外。山林中的一切几乎都被调动过来,远方的树尚未赶到,此地的人却已经暴露在剑仙的视野中。他好似有些困惑,颇为不解地垂眼看了看青粟。下一瞬,却依然提起了剑:要杀。
可这剑还是没能挥下去。
一道碧影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噗嗤”一声,竟将剑仙的右肩捅了个对穿。这道影子又并非箭矢,而是锋芒凛冽、又长又宽的仙剑。剑身隐有龙纹,剑锋饮血,登时又激出一声龙吟。
大朵的血花在空中砰然炸开,这般伤势,剑仙的动作也不由得止住一瞬。
这却还不是最后。
有什么人向着空中疾飞而去,几乎是贴着仙剑的势头,紧随其后,就这么猛然撞在剑仙身上。他又准又狠地握住剑柄,一旋、一拔,就又从对方身上带出好大一蓬血肉。
可他却没趁势追击。
地面震颤,有新的植物攀爬而至,再度纠缠住剑仙的四肢。持剑的那人就趁着这一空档,摸索摸索,从自个儿的怀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又朝着地面远远一扔,道:“接着!这是承璇那家伙给你的!”
这带着些许灿金微芒的碎片一路下坠,被令暎抬手接在掌中。
碎片边缘已经被打磨过,早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或来处。其上有孔,一根细细的蓝色绳子从中穿过,将它造成了项链一般的模样。这是什么?令暎抬头,有很多话想问,却没问。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就像她不知越阙城的城主承耀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也正如她不知碧千叶、青粟、群晟……这些人究竟是如何不约而同地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