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没那么多浪漫,就讲讲我的经历吧。
“我从小就是个野孩子,脾气暴躁。我的原生家庭对于我就是个可悲的存在。我爸是个酒鬼,他讲话的方式就是打,不管做什么,只要不合他意,就是一顿打,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扫把、皮带、擀面棍、凳子、椅子、杯子、盆子,还有几次都举起菜刀了,要不是我逃的快,早死了一百遍了。我妈就会骂,张嘴闭嘴‘神经病’。我没有朋友,没过过生日,没得到过礼物。我唯一的玩具,是我爸一天突然送我的一只小玩具熊。
“我五六岁吧,一次去玩滑梯,有个小男孩也在玩,他妈妈在旁边看着。我过去问他‘一起玩吧’,我问了两遍,他才含糊的说了一句,我没听清,以为他答应了,就过去和他说:‘你先追我,追住我了,我就追你。’哪知他无动于衷,还是自己玩自己的。我一下恼火起来,就大声骂那个小男孩:‘你个神经病!答应了,怎么不和我玩?’他还是自个儿玩自个儿的,不理我,我更恼火了,就过去揪着继续喊他‘神经病’。她妈忙过来,拉着她儿子说:‘走吧,回家吧。’我还是不依不饶,追着骂。他妈妈突然回过身,从小男孩的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蹲下来,满眼同情的看着我说:‘我认识你妈妈,你是捡来的,你妈妈不是你的亲妈。’”
“够狠呢!”刘漫威说道,“你当真了?”
大熊没接他的话,“我呆站在原处,举着棒棒糖,奇怪的看着他俩的背影。这是第一次,我吵了架,居然得到了棒棒糖。小男孩带着哭腔说:‘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他妈妈抱起他说:‘宝贝,你当然不是。’
“郭总说了,心里若是种了颗种子,只要环境允许,就会生根发芽。我当时不大懂他妈妈的话,什么我是捡来的,我妈妈不是我亲妈。可每当我爸动手打我,我妈骂我‘神经病’的时候,那颗种子就长大一点。到了初中,我彻底相信,我就是个亲爹亲妈不要的野孩子。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永远离开这个令我深恶痛绝的家庭。初一开始,我住校。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也没什么留恋的。
“像我这种人,其实只有两条路:堕落,或觉悟。堕落总是最简单的选项。我需要朋友,需要关怀,可好孩子谁和我玩呀。我不好好学习,张口就骂人,两句不和就上手。我和几个女混子组成一个小帮派,号称‘六凤’,打架、抽烟、纹身、劫钱,无恶不作。直到大姐被杀。
“班里有个瘦瘦的女孩,坐在最后一排,人挺笨,也没人和她玩。大姐总和她要钱,有一次,她说没钱了,大姐就拽着头发狂扇耳光,再一脚踹倒在地,恶狠狠的说:‘给你三天,拿不出钱来,就要你的命!’第二天,我们坐着桌子上,嘻嘻哈哈的瞎扯,那个痩女孩悄无声息的走到大姐身后,掏出美工刀,对着大姐的脖子就是一阵狂刺,大姐的鲜血四处喷溅。我正坐在她对面,满脸热热的黏黏的。我们都惊恐的大叫,只有那个痩女孩紧闭双唇,一声不发,一刀一刀的刺下。大姐倒在地上了,她还是不停手,一刀又一刀!
“我的人生在那一刻,分裂了,一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睁眼闭眼,全是淋漓的鲜血;一个幡然醒悟,再不敢胡作非为。”
大伙也听得心惊胆战,没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姑娘,竟有如此惊心动魄的人生经历。一时间,安安静静的,没人吭声。
大熊看看大伙,淡淡一笑,“我总是一天傻笑,一天痛哭,或发一天呆,大脑空空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爸妈把我接回家,直接用铁链子锁在床上,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很久,终于逃了出去,流浪,流浪,直到一天,我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据说是抢了把杀猪刀,见人就砍,一面大喊:‘别杀我,别杀我!’但我真的不记得。我在精神病院,至少被关了五年吧。大多数时候,就是绑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只能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会动!”
大熊停下来,目光飘向远方,似乎记忆又飘回了过去。她叹了口气,突然古怪的一笑:‘等大姐被抬走,已经血肉模糊;那个痩女孩瘫坐在地上,还是一声不吭,只是不住的颤抖。很多人来了,警察,老师,医生,等我从警察局出来,已夕阳西下,整个天空都是红的,血红血红的。我坐在马路牙子上,我以往的人生在我的脑海中像纪录片一样快进,大脑从未有过的清醒!我为大姐悲伤,毕竟姐妹一场;又为自己庆幸,今天死的不是我。我一直坐在那里,仿佛街道是我的归宿,车来人往给了我安全感。第二天早上,昨天录笔录的警察叫醒了我,送我回了学校,意味深长的说:‘走好自己的路。’
“是的,从那时起,我脱胎换骨了。我努力学习,我要改变可悲的命运,我真的做到了,五年后,我考上大学,开启了我的新生活。”
“哎,不对!”刘漫威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不是先被锁在家里,后来又被关进精神病院五年吗?怎么又考上大学了?”
“我说了呀,”大熊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我的人生分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