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缓缓升起,却无法带来哪怕一点温暖,雷矽知道,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月亮。
他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在荆棘山上醒来,一千次?两千次?说不定有一万次了。
身边的人也醒了,开始动身向山顶奔跑,雷矽懒得动,索性就这么躺在荆棘之中,反正最后等到那轮血色的满月落下去后,这里的一切还是要被洗孽海吞没。
洗孽海的海水会融化吞噬到的一切,直到他们变成一滩血水,然后第二天,他们又会再在这荆棘山上醒来。但是每个人仍然抱有一丝侥幸,或许爬到山顶,便不会被洗孽海吞没。
谁知道呢,往往还没到山顶,大家已经打成一团,究竟有没有人达到过山顶,谁也说不清楚。
一个熟悉的人从雷矽身边跑过,打赤的脚掌在荆棘上留下一串血珠。雷矽认出了他,那是比自己早二十年死去的叔父。
雷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有五岁,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命令雷矽代替他的儿子去罗国充当质子。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于是第二天,他便和母亲坐上了去罗国的马车。
他的母亲翎姬是个刚强的女人,抱着幼小的他,指着雷国的都城对他说:“矽儿,你记住,雷国才是你的故乡,你长大一定要回到这里来,拿回你应有的东西。”
五岁的他茫然地看着母亲,问道:“我们去了罗国,还能回来吗?”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回来。”
雷矽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他十五岁的时候,罗国遭遇内乱,他趁乱逃回了雷国,他没有车马,母亲也早已死去,但是他记得母亲的话:“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
几个人从荆棘山上栽了下去,上面打斗得狠了,便常有这样的事,雷矽习惯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虽然他也曾是在其中打来打去的一个,本来嘛,这荆棘山上的死魂生前都是些君王,谁都想成为权利顶峰上的人。
雷矽也曾经是。
他小的时候曾抓到过一只兔子,雪白雪白,十分可爱。可是那只兔子总是想从他身边逃走,翎姬问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这只兔子。
雷矽点点头。
翎姬便折断了那只兔子的双腿:“矽儿,记住,喜欢的东西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
所以雷矽想要得到王位的时候,他自然也不惜一切代价,先笼络了雷国的将军华光,然后攻入都城,杀死了那个王位上的叔父,取代了他的位置。尔后他又一鼓作气带军攻打罗国,将罗国的土地纳入版图。那是雷矽人生最光辉的一段时光,他成为了雷国的新王,俯视着自己的子民,觉得这便是“夺回了属于他的东西。”
这种感觉真让人飘飘然,只有一点不好。
如果母亲能活着看到这一切就好了。
如果不是当年自己被派往罗国,自己的母亲应该还活着,可自己和母亲究竟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呢?
他把目光投向了宰相子屈,如果不是他当年巧舌如簧,说服了罗国使者,那个应该被派去当质子的人本应是自己的堂兄。
我失去了母亲,凭什么你还能和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呢。
雷矽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子屈一家斩首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雷都的黑色宫城显得十分寂静,雷矽看着刑场上一个个被斩下的头颅,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也是个大雪天,自己染了风寒,母亲急着为自己去抓药,竟冒险从还未冻实的河面上走过,落入渔人打得河洞中,救上来没多久就咳血死了。
如果没有子屈,他也不会失去母亲。
“求王上开恩!”一个娇滴滴的少女喊道。
“纤纤,要有骨气,不要求情!”子屈斥责道。
雷矽看着那名少女,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霄纤纤,恳求君王看在祖父三朝元老的份上,放过祖父。臣女愿替祖父受过。”
“糊涂!子屈无过,何来替我受过,暴君愿杀便杀,吾当以吾之鲜血,明吾忠国之心!”
看着年逾耄耋的子屈尚有如此雄志,雷矽不由好笑:“你看见了,是他要死,我可不能不成全他,不过若是你想求我放你一条生路,倒是可以。”
少女眼中含泪,坚决地道:“纤纤不贪生,纤纤愿与家人同去同归。”
同去同归,同去同归。
他也很想与她同去同归,可惜他罪孽深重,只配在这洗孽海中无休无止的沉沦。
红月如日中天,山上的争斗越加惨烈,逝去的君王们不惜被荆棘刺穿手掌,纷纷从地上拔出荆棘相互缠斗,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加浓郁了,那虚假的月亮再偏一分便开始下沉,洗孽海就会渐渐开始涨潮。
雷矽好像听见了海水从远处奔涌而来的声音。
他不喜欢那如同哀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