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废弃的枯井下,费十一刚上完药,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屁声儿都没有。
杨越裹着他的衣服正在昏睡,三步之外,一个拄着双拐的小丫头百无聊赖地用小石头堆金字塔,数不清的虫子在树叶那么厚的一层灰上爬过。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们真是从魔教脱出来的那一支?怎么被打压成这样?”
出息呢?三头六臂的造化呢?
小丫头托着腮帮子,左手指缝又夹起几颗石头,把金字塔一层一层击碎:“萧无妄造出那个机关,头一件事就是炸了我们堂口。咱们只好躲猫猫咯,不过能走的基本都乔装出去了,咱们这些人,听天由命吧。”
“什么机关?”
“就是动静很大的那个,都不用见面,瞄准一个方向就炸,轰!”小丫头片子有声有色,“你们应该也吃过那道菜了吧?”
“就是这个!”费十一激动得直拍大腿,心有戚戚焉。怪道萧无妄移兵南下,荆棘堂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被连锅端了啊。
这时盖住井口的石板被揭开,一个麻花胡子从天而降,踩得地面抖三抖:“打听到了!金寒掏了成衣店,转身出来就没见了影。我估摸着,他还在城里,不知蹲在哪个坳子里。”
费十一首当其冲吃了满嘴灰,“呸呸”地抹脸。麻花胡对上他愤怒的目光,云里雾里,愣生生地说完,“其他人的消息都没听说。”
费十一烦躁地扯头发,那几撮仿佛半个月没洗的毛抖下二两沙来。
他背着杨越跑错了路,才在偏僻之处被江雪救下。金寒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再加上那张露了面就必定引火的黄金镶钻脸,暂时指望不着;其余人没消息也好……说不定是藏得严实,谁都找不到。
然而这些话在心头翻来覆去地咀嚼,也抵不过某种坏预感像神婆的药水抑制不住地漫出来,和他一人扯着绳子的一端比谁劲儿更大。
“你们可知道那机关长得什么样?放在什么地方?”他问。
麻花胡子说:“我们要是知道,早都派人去偷了,真当我们被发配边关啥都干不了呢?”
费十一斜眼,意思很明显——“难道不是吗?”。
麻花胡子干咳一声:“你想想我们是怎么避过追兵的眼把你捞回来的?”
“这倒也是。”费十一双手抵在墙壁上,默默地气沉丹田,“我还得去查查这事儿,老杨伤得极重,只能先放在此处了。”
麻花胡子慌忙道:“别,外面搜得可严呢,你就不能等风声过去?”
“我可以等,我的队友生死未卜,却等不得。”
麻花胡子劝他:“堂里还有些个眼线,会帮你留意的。你这么冒失的露头,万一落入贼手,他们说不定本藏得好好的,又要跑出来救你。”
费十一懊恼地抠着石头,半晌,问:“现在什么时候?”
“日入了。”
井底不点灯,整天瞎摸黑,他这会儿也不嫌邋遢了,用“穿花”随便将灰赶一赶,矜持地坐下,眼皮逐渐沉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不一会儿就歪成了一尊卧佛。
城内的人们各自憋劲时,一盏万兽朝阳灯却熄了火苗,绕着东军大营缓缓地转着。
华英站在山坡下,衣袂翩翩摇动,对面是在军中当医女混日子的易如遥。
“你说你来干嘛?碰到谁,抹得开面儿吗?”易如遥一身簪花布裙,素雅洁净,岁月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满头长发中却夹了几缕银丝。
华英乌羽般的睫毛抖了抖,黑色清澈的眸子抬起,望向营地里匆忙而行的人影和袅袅升起的炊烟。“明先生来了。”
易如遥莫名:“什么时候?我没见着啊!”
“他还在昏睡,被人召来的。”华英低声说。
易如遥眉头咒得死紧,明玉的名字,小辈们或许没有听过,他们这些“老人”却可以说是久仰了。
只因在许多年以前,他总是和萧无妄一同出镜的。
沧海教上上下下都知道明玉,却不知他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出现得莫名其妙,好像是被大风刮过来的、从石头缝蹦出来的,肩上还抗着一个黄毛丫头——看上去肉墩结实,可惜几岁了都不开口,怕是有心理疾病。
萧无妄不情不愿地接待他俩,每次都以鸡飞狗跳收场,气得大喊“老死不相往来”,却从不把他们赶出去。
明玉撺掇着那小丫头跟萧无妄比划两招,说是“两招”,就绝对走不过第三招。萧无妄哈哈大笑,把她抱到膝盖上,用糖去逗她。
明玉一把把人搂回来:“你要是喜欢小孩,和你夫人生去!”
萧无妄一滞,不太高兴:“一个豆大点的孩子,你护得死紧!让她和我亲近亲近又何妨?”
“小孩子敏锐着呢,我就怕她觉着你是好人,长大后也……”
“你自是看不上沧海教,却也不欲她和名门正派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