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金晖满院,红墙青顶塑流光。
公孙襄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抿住了嘴唇,泛着水泽的眼眸直泠泠地望向那扇门,仿佛走近它、敲响它就是一生的难题。
下一刻,院子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阿襄?”
公孙襄抬起头,看到那手执长剑、风尘仆仆的身影,一时怔住。
一如当初,在东风吹柳的烂漫时节,芳草斜阳流光,高挑秀雅的惊鸿少年向她走来。
他不知道,那般画面镌刻在眼中,是永不失色的恒久光辉。
怎么办……她是留书出走的啊,要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好久不见”?
毫无准备的机会,金寒快步向她走来,漆黑的眼眸认真打量阳光下的少女:“我还道你一门心思报仇,要我去战场上捡人呢。”
这人赶了许久的路,待一走近,身上散发出蓬勃的热气,灼人心烫。
公孙襄站在他面前,一尺之距,像被温柔地裹在一团云絮里,传入耳中的声音似抱怨似无奈,还含着一丝朦朦胧胧的、放下心来的叹息。
她胸口一窒,一团酸楚涌上来,忽然委屈得不得了。
“搞什么?”金寒很是错愕。她垂着头,细软的黑发遮住了眼。肩膀颤个不停,压抑的呜咽声细细地溢出鼻腔。
他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揉上她的发顶。
公孙襄哭得迷迷糊糊的,额头不觉往他手心里蹭了蹭,拱得人心口又酥又痒又麻。他眨眨眼,总觉不解:“你是小动物托生的吗?”
“呜呜呜……”公孙襄上气不接下气,捉着他的袖口就往眼睛上抹,浅色的衣料被她晕湿了一大片,“你怎么也来了?”
“天浪城不安分的人太多了,我不放心。”金寒无奈地低头看她,“我该早来的,只是出城时遇了些麻烦,抱歉啊。”
公孙襄顿了顿,如果可以,她还想要再用力地在他怀里拱一拱,像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不要分离。但她只是不尴不尬地连头都不敢抬,眼泪吧嗒的脸也不想让他看到,真怂包一个:“你,麻烦解决了吗?”
“无事,卫将军不想放人而已。”
“……哦。”公孙襄擦擦泪水,垂着眸,闷闷地道,“站着挺累人的,能不能进屋说。”
“我去开门。”金寒允诺,往外提了提袖子,示意她松开。
“对对……对不起……!!”公孙襄像烫着了似的,兀地把手背到身后,脸色俏红。
许是她反应太大,把金寒吓着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伸出手来,想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没有!”公孙襄继续倒退。
“可是脸……”
“走你的!”她咬牙掐指尖,直哽哽地喊道。
这喊声贼有气势,还挺酷,话音刚落,她迅猛又帅气地一转身,率先往门口而去。
一只脚踏在台阶上,才意识到自己昏了头——这么急吼吼地往前冲,还不是要等他来开门?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由暗暗懊恼,刚刚的表现,真的像个智障。
雨后的初晨,清风带来了一丝凉意,她的一颗心也慢慢冷却,愧愤之后又有些感伤。
——镇定点啊,阿襄。
这状似自然的表情,这一早上的纠纠结结,看在金寒眼里,一定十分别扭吧。
她喜欢金寒,可是更害怕把金寒拉入自己那煎熬的人生。
这主房门前,最后一级台阶比前几级都要高,心不在焉的她被绊了个趔趄,身子往旁边倾去。
“小心!”反应过来时,她被一个坚实的臂弯圈入怀里,稳稳地护住了。那个怀抱特别特别温暖,他的体温烙在脸颊上,一片炙热,他的心跳声在耳边有力地敲打。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
天空一点一点变得透亮,不经意间,金色的日光从云缝中倾泻而下,铺满了整个视野。
她双手扒在金寒的肩头,仓皇地避开视线,秀发下的耳垂也晕上了斜阳的滚烫。
“……对不起,一下没站稳。”她佯装镇定,努力瞪大红通通的双眼,盯着他胸前的衣襟,仿佛装模作样地在研究什么。
金寒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提小鸡崽子似的将她一把提起,顿时她感到眼睛一花,身子转了个弯,面前就出现一根石灰色的大柱子。
“扶稳了,等我回来。”金寒掏钥匙开门,长长的衣摆带起一阵风,跨过门槛消失在视野里。
公孙襄和柱子兄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几秒,缓缓地伸出脑袋去看他要做什么。
房间未置屏风,一眼望遍,大床上扔着鼓鼓囊囊的布包。
他三两下将之解开,里面装着简简单单的一身衣物、一条毛巾和几块干粮,而最占地方的是……一大袋圆滚滚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