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藏书阁最近的卧室内站满了人,翠色纱帐高高挽起,沈清和沈河睡得直挺挺的,满头大汗不止,好像要化成一个水人。他们牙关僵硬紧闭,即使被捏住下颚也撬不开,三个大夫在旁团团转,研究着怎么把水给他们喂进去。
向晚红着眼眶,不住地向沈祁道歉。抖开帕子在眼角一摁,衣袖滑下一小截,恰恰将手臂上的刺伤露了出来。
“因为沈公子搬出了毫光将军的灵兽,小女子没见过那种咒术,一害怕就下手重了些……”
委屈的眼神,一声声儿的啜泣,倒让沈祁不好多说什么了。
那璇玑是什么灵兽他还能不知道吗!那是唯一一头赤瞳双尾的狻猊,灵力属于光系,头上的每一根鬃毛都由自然之光凝化而成,如同夏日天空中那一轮耀眼的白日,周身十里之内,恶兽凶灵莫敢近,毒虫害鸟通飞绝。
沈祈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反而宽慰向晚,道那兄弟二人中的蒙汗药不难解,睡个三天两夜就能自然醒;若要再快一点,就泼几盆凉水下去。
讲到这里,话音微妙地一顿。他鼓着眼睛看了弟弟们好一会儿,心里敲小鼓:那花向晚估计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挥扇,因为正对着藏书阁的那棵富贵树直接秃了半边;狂风消散后,冲到现场抬人的侍者还晕了一地。
对于沈家的后辈,花镜也意思意思探望过一次,表达了“小孩子打架大人不要插手”的意思,然后把华英和元不惜叫去书房。
花无垠脚底一抹油,也跟了进去。
听完元不惜汇报,花镜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同时扫了一眼想要说话的花无垠,把他逼退:“今日之事……”
华英将沈祁赠的匣子默默奉上。
花镜忽然觉得什么毛病都没了,这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下属,老实巴交的根本不会藏什么,就是给她一座金山,也干不出跟人跑了的事。
元不惜一板一眼的劝慰无垠:“公子稍安,城主大人深谋远虑,必定知道秦霜之所以针对华英大人,是看重她的能力,同时也忌惮她对沧阳的忠诚。沈家处心积虑拉拢我们的高阶术师,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城主大人又岂会让他们得逞?”
华英继续盯着脚底,花无垠听得怔了怔,花镜冷哼道:\"你不必正话反说,本城主没你们想的那么糊涂。\"又向华英摆摆手,“东西是送给你的,你就不要辜负他的好意,留着进阶吧。”
几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花镜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你们兄妹三个,去藏书阁是做什么?罢了,把小晚叫过来,我有事要与你们说。”
花无垠只道重开秘洞是一步险棋,又要与他父亲磨上好一阵,不料这回花镜倒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意见迅速地达成了一致。
花镜看着他道:“你不错,那几个长老谁不想重开秘洞?但他们连提都不提,只有你敢付诸实践。”
花无垠一脸笑嘻嘻,看来今天的事都被看穿了,但他一点也不慌。
“希望你一如既往地心思缜密,也不负少年人的锐气。”
末了,花镜大手一挥,将乌金扇派给向晚使用,把个小丫头哄得眉开眼笑。临走前特地交代华英:“他们几个涉世未深,而江湖险恶,纵有含雪楼相助,也总有不妥帖的时候。此事还得你多费心,照拂他们一二。”
这些话出自沧阳城主之口,可见他对华英是十分重视和客气的。
华英领命,众人各自归去。向晚抱着扇子根本舍不得撒手,因放在灯下细看。
扇面有双层,带着一个精巧的机关,向晚已经试过将蒙汗药放入其中,必要时机关一开,扇子一舞,放倒几个成年人不在话下。
乌黑的扇柄上刻着一幅图画,画面清晰完整,描绘的是一头出没于汪洋大海的怪兽。
那怪兽的长相很诡异,鸟头、鸟翼、鱼尾,上半身探出海面,作引吭高歌状,却在飘逸舒放的刻法下,显得美丽而高贵。
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眼熟。她摩挲着五指宽的怪兽花纹,忽然发现兽眼竟是一个小小的按钮,用力按下去,鸟喙张开,吐出一卷泛黄的纸来。
向晚大奇,拾起来一看,发现了“天相”和“伏印”两种咒术的精要,远比现存典籍记载的要详细。
天相和伏印,对各类咒术分别具有助益和限制的效果。向晚恍然大悟,怪不得花婉君大人能凭借此扇同赤乌立约,这两种咒术的存在,确实能让靠灵力立足的赤乌产生一些顾忌。
一阵夹着湿气的凉风吹进屋子,桌上的蜡烛灭了,剩下一股焦烟味。
向晚起身关窗,却见窗口的老枫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影。月光从树的背面照过来,她迟疑了一瞬,重新将蜡烛点上:“谁在那儿?”
那人影显然没想到她会看外面,仓促地退了两步,好像要走。
但向晚知道他并没有走掉,只是藏到了树干后面,还露出一截灰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