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问师在暮霭的再三催请之下,总算坐着宝马香驹赶来了。那人的头发梳得极为齐整,锦衣也显得整洁平凡,并不像公孙襄想象中那种头插三根毛的巫祝;他笑起来和蔼可亲,也没有手拿咒语书神神叨叨的习惯。
但公孙襄就是看他不顺眼。
而这个人的到来,却仅仅是她倒霉的一个开端。
她被簇拥在人群当中,盛装姣容,袅袅婷婷、规规矩矩地向操演场走去。就如同就任大典的那天一般。
她的目光掠过一层层围观者,他们欢欢喜喜、吹吹打打地跟了一路。而在偏僻角落的一棵树下,那位“金寒公子”独自站着,姿态从容,表情安详,仿佛与喧闹的人群隔开了一道屏障。
“地利啊!”她撇了撇嘴,为他能找到那样一棵树而羡慕着,转而又赌气地把头别到一边。
“圣女可有吩咐?”马上就有侍者上前嘘寒问暖,比盯着肉包子的狗还积极。
“没事,退下吧。”公孙襄说。
侍者迟疑了一下:“圣女,小人职责所在,不能退下。”
好烦啊这!公孙襄抬起纤纤玉手,冷笑着道:“别怕,本圣女可以送你一程!”
但见平地一阵风起,风萧萧兮惊马鸣,云漫漫兮黯销魂。那侍者骇得倒退十几步,躲得远远的,却又从树后伸出一个脑袋来,水晶珠似的眼睛执着而专注地望着她。
罢了。
在这雷皇城里,有她杵着的地方都不可能安生下来。便是金寒那里,只要她朝那边走上几步,也是一样的结局。
半空里传来一阵“噗嗞拉拉”的异响,公孙襄缓慢而有节奏的步子一停,胸前兀地炸开紫黑色的雷光。那雷电飞快地扩散全身,如同一面张牙舞爪的大网,将她笼罩起来。
“圣女!”
“快来人啊!”
“救命啊!”
人群陷入混乱,尖叫声响彻杏林小道,在公孙襄听来却越来越远了。她不能判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此刻五脏刺痛、头脑轰鸣、目不能视。
周围似乎风很大,她在天旋地转中挣扎了好久,一会儿像坐在横冲直撞的马车中,一会儿又像登上了被巨浪包围的船。但是,这些感觉在雷电的威势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以至于它们在产生的一瞬间,就已经随着意识一起,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听得到吗?姑娘,醒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孙襄依稀听到有个声音在叫自己。
她动了动,发现身子和被锤了几百下的鼓面没什么两样。
“……痛!”
眼前的黑不是黑,我扛的揍是什么揍!
“那是自然,被人扛着跑了半个时辰,又从那么高的山洞掉下来。”头顶的声音益发清晰,闹得她有些抗拒。
又躺了一会儿,公孙襄终于从混沌中捞起自己的意识,迷茫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与一张熟悉的面孔相视无言,唯有乱蓬蓬的灰尘在微光里萦绕。
她背靠着柔软的草垛,而金寒正弯下腰,仔细地研究她的脸色。
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他身着玄青色大裳,在这充满野趣的洞窟中,头顶着几片充满野趣的碎叶子,却是仪态潇洒,镇定自若,真乃天上谪仙,人中龙凤,仿佛上天入地,就没有什么困扰得到他。
啧啧……无以言表,无以言表!
“清醒了?”月映星涵的双眸盛上几分笑意,不待她开口,金寒就解释起现在的情况,“你在见卜问师的路上被人偷袭了……还有在下,也被其残忍地捕获。”
“你是附带的?”公孙襄十分吃惊,方才二人之间隔着数十步距离,还有一大堆宾客、侍从挡着,金寒要成为这个“附带品”,除非是在她中招的一瞬间自己跑过来。
“还起得来吗?”金寒问。
“……唔。”
公孙襄低吟了一声,撑着地面慢慢儿站起来,除了眼睛里有些晕乎,其他的都还好。
“勉勉强强,至少这个站姿……”金寒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和大猩猩不是很像。”
什么?大猩猩?公孙襄连忙挺了挺腰杆子:“现在呢,怎么样?”
“莫要逞能。”金寒只是见她太紧张了,便说了一句玩笑话。年轻的公子在平时杀伐决断,锋芒凌厉,对待这雏鸟般的小姑娘却不失细心和温存。
“令堂想要借卜问师之能给你立威,何曾想人还没见到,就发生如此恶事,看来她又要很久睡不着觉了。”
公孙襄摇了摇头:“这圣女二字,我其实是不想担的。”
金寒不说话了。
洞内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几片状似竹叶的东西,枯黄而细长,从头顶掉下来,一下子扑到地上。
“金……家哥哥可知袭击我们的是什么人?”公孙襄问。
“大约是觊觎钥匙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