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真的死了,就说阿献教训起人来,总这么半点不留情面,我若就这么死了,你怕不是要将我碎尸万段?不过……”
“?”
他老神在在地理理衣襟,满怀戏谑地调侃:“你说这些话要是给外人听了去,你可如何走得了?皇宫之中处处关卡,往后余生你可都得留在这里陪我了,嗯?”
我顿时惊觉自己的僭越,霎时间噎了声。
陆沉渊说的没错,都说天子脚下众生皆低人一等,一步行差踏错便是要命。我早知此行是个局,治不好他是罪,治好了也未必有功。这一趟是生是死我一直都拿不准,本就该慎之又慎。可方才却仿佛中了什么魔怔般,下意识便顶了回去。
或许是他的那些话太过亲和随意,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恍惚地将他看成了另外一个人。我曾收留他月余,都不曾当真将他二人混淆,可眼前这个陆沉渊,不知为何却让我隐隐有了一种不该有错觉……
但是怎么可能?眼前之人的确是陆沉渊啊。
我默默退开半步,在他面前乖乖跪下认罪,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又跪下了?”
他望着我叹了一声,起身走到我面前站定,终究还是无奈地笑笑。我本来出神,一时间没有留意,只惊觉手腕被他拽住,一只手搂住后腰霍然将我拉起,再回神已被他扣在怀中。我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腰间笑穴却突然被他掐了一下。
我忍不住惊叫出声,一回神便傻了眼。
这个人简直……简直……
他可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终于有些满意,埋首在我颈项间蹭了蹭:“当真认定我是外人,要与我如此生分么?”他顿了顿,十指穿过发丝一点点理顺,说着:“阿献,蛊毒发作是真,想你也是真。你我分别半年,你不但不来找我,还愣是摆了个什么十方阵阻我进门。再不使些苦肉计将你诓出来,你莫非当真要同我一刀两断?”
我强行按下揍他一顿的冲动,盯着天顶将手指捏得咯咯响。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在皇宫大内将太子殿下打得半身不遂,我要怎么才能九死一生地逃出去……
我勉力挣了挣手腕,却被抓得动弹不得。
“……没有因缘,又何来一刀两断?”
也不知眼前的陆沉渊到底什么秉性,我只能忍着脾气给他解释:“殿下当真认错人了,我确实不是那位姑娘,还望殿下,自重。”
腰间的手臂微微一收,他看了我一眼。
话已说尽,我垂了眸没再反抗。
他的神色仿佛如鲠在喉,却只放柔了声音:“你本不是这么逆来顺受的性子,想来若非有我这层身份在,你也不会如此委曲求全吧?可是阿献,我倒是想着你在我身边时,大可以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是我的夫人,我怎会舍得伤你?又岂能由得旁人动你分毫?”
“……”
那是我不大看得懂的眼神,点点光芒在他眼底流动,仿若湖面下悠然游动的鱼。那眼角还缀着微微的笑意,教人不由心头一软。
我听得出他是当真想要让我无拘无束一些,可要我怎么说呢?他牵肠挂肚试图放纵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啊!
陆沉渊啊陆沉渊,你怎么就走不出来呢?
“殿下到底如何认定草民便是阿献?”
我试图心平气和地与他说道理:“这些年来我不曾离开过清野渡,更未曾与谁人成亲,殿下的那位夫人不可能是我,殿下可明白?”
他略一沉默,忽然道:“当真不可能么?”
他再没有如往常那般反复强调,只压抑地咳嗽着听我把话说完,末了才微微松开了手:“那不叫阿献,我又该叫你什么?”他低声问,却缓缓低了头伏在我耳边浅浅笑了一声,如耳语一般:“阿献,你可愿意告诉我吗?”
我忽地一愣:“……什么?”
他好脾气地拍拍我的头,笑道:“你以为,我是凭什么认出你的?”
我呆了呆,正想开口却突然咬了舌头,一回神才发觉自己居然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我这才意识到这件事——
他说的没错,我一直在否认阿献这个身份。可细细想来,我其实从来不曾告诉过他我到底叫什么。寻常人多少是该有一丝怀疑的吧,可陆沉渊不问,始终固执地叫着阿献。我以为他只是不相信,以为他只是因为我同那人生得相似,便理所当然认定我应当是那个人。可如今想来,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但他甚至没有提过一句我和那个人长相相仿……
他说的一直都是,我就是阿献。
没有怀疑,甚至没有迟疑地笃信我是阿献。
可是一面之缘,他到底凭什么如此笃定?
我怔怔地不知如何反应,他却终于松开我,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般揉揉我的头发:“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