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轻轻笑了,由心而发,似乎想通了什么。
“过几天,去看看你母亲以前在宁州住的地方吧。”老人语气温柔得就像绸缎。
“好。”叶云顺从道。
“夜了,回去吧。”老人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便轻声道。
叶云点点头。
一老一少沿着来时的路悠悠走着,响起一串沙哑清腔老花旦:春秋亭外风雨暴……
路上,投下一个修长的身影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高低错落,十分有趣。
只是,这一老一少没有一个人发现,就在他们方才聊天的不远处,一片竹林中,站着一个身影,浑身上下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月光透过竹叶,弱弱地洒在他身上,却看不出半点光明来,他似乎只属于黑暗,只是这人世间的一道影子。
那道影子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这片禁区,看着远去的背影,扬起一个莫测的笑容。
倏地,身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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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人清静。
叶云早已离去,老人独坐屋内,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碧螺春,望着窗外难以看透的夜色,脸上挂着淡到无法辨清的微笑,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叩着冰冷扶手,那神情,就如墙上的那幅苍劲字帖:青松自若。
屋里还是没有开灯。
十几年前,燕文殊两夫妇去世,老人就得了一场重病,从那以后,就开始有些畏光。
他确实是个固执的人,每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姿势,看着同一样的景色。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细细碎碎而来,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等你很久了。”老人轻抿一口茶,并未转头。
“将军见谅。”金爷行了一个礼,恭敬道。
“没事,先喝杯茶,解解渴。”老人随意指了指古桌。
金爷也不客气,给自己斟了一杯,水并不烫,他浅呷了两口后,便一倾而尽。
老人侧头看着他,微笑问道:“那件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金爷放下茶杯,脸色多少有些黯淡,如实道:“还是没有找到吕彪。”
老人轻叹了声,可惜道:“人海茫茫,找个人,还真是像大海捞针。”
金爷跟了这个老人将近三十年,脾气秉性都一清二楚,知道如果一件事情不是真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老人不会轻易唉声叹气,他凝眉想了想,沉声道:“将军,吕彪能够如此迅速地藏匿起来,背后肯定有人,而且不简单。”
“乱局。”老人皱着眉头。
“要不要出动天师会?”金爷提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建议。
老人摆摆手,淡淡道:“那还是留给孩子吧,不能把每一张牌都打出来。一个卑微的人物,夕阳衰草而已,不值得劳师动众,由他去吧。这个局到这儿,就算结了,对方用吕彪这个棋子要对付的,应该不是他,在宁州,只有我和林家那位老狐狸知道孩子的实力。那位老狐狸还是有点能耐,这个局布得还算可以。孩子多一个帮手,这条路,就能走得更顺一些。”
金爷点点头,轻声问道:“将军,那刘三怎么弄?”
“留着吧,百家会馆不能没有人守着,他在宁州还算有点地位,也许能带着点孩子。他那两个不长进的儿子坏事做尽,死了也算是为他积点阴德。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很多年没管他了,以为翅膀硬了就可以飞,四大护卫的死应该能让他清醒很多,知道他的命握在谁的手里。”老人轻轻地抿了口茶,淡淡道。
“他最疼两个宝贝儿子,我怕他会癫狂,做一些傻事。”金爷担忧道。
“有独孤血在,他出不了大乱子,不过,万一他真的不开眼,杀。”老人平静道。
金爷轻轻一笑,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将军,云少什么时候才会正式开始?”
老人闭上了眼睛,显得有些疲惫,今晚确实说得太多话了,轻柔道:“再等等吧,应该很快了,时候未到,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考虑周全些。《资治通鉴》云: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要孩子走得顺,不能不慎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