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一样,真是气煞我也。”
“咸鱼白菜,各有所爱。”叶云了然轻笑,替自家老爷子遮上两句,轻声道,“这蒙山茶嫩绿油润,清香馥郁,也难怪乎白居易会写出‘琴里知闻唯《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的诗句了。想必这青州司马在聆听大珠小珠落玉盘时,泪水沾衣,也是因为其中夹着一份对蒙山茶的深深眷恋吧。”
“你这解释倒是有趣。”老人轻笑一声,视线又转向窗外,平静道,“不过,这茶我还是接受不了,没有碧螺春的辗转回肠。我这人啊,很固执,认准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的。我和死老头这么多年交情了,最令我难忘的还是和他作为对手的时候。”
叶云倒没有听过这段故事,便开口问道:“燕老,您和老爷子之间胜负孰多孰少?”
“打了个平手。”老人笑笑,扬了扬瘦削的手,闭着眼睛,皱着眉头,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当时我们俩各自为政,他在工农军里被称为‘百胜将军’,我在国军里被誉为‘不败战神’,我们两人对碰迸出的火花,那是照亮了整个华北啊。”
叶云轻笑一声,无限向往道:“两个军中大将之间的斗法,着实是引人入胜。好在您最后投诚了,真是这个国家之幸。燕老,要不是您的投诚,我想蒋校长的老巢金陵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被百万雄师拿下了吧。”
老人并没有叶云的那种兴奋感,相反很平静,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叩着冰冷扶手,带着无限哀思道:“那时候,整体的形势对国军非常不利,蒋公不停地给我发电报下死命令,说万万要守住下邳城,我做到了。我们两军僵持了很长时间,谁也没能占得了丝毫便宜。后来战局太漫长,我想打破僵局,便铤而走险,在下邳城设下鸿门宴,要你家死老头来谈判。万没想到那死老头竟然真的敢来,而且是单刀赴会。那场宴席之后的七天时间,我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给部队下指令,也不理会蒋公的电报。七天后,走出房门,我选择了投诚,就是因为那天你家死老头用茶在桌面写的两个字。”
“哪两个字?”叶云追问道。
“苍生。”老人淡淡道。
叶云震撼,沉默不语。
老人一声叹息,每当想起那段历史,都充满了疲惫感,低沉道:“这个民族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炮火连天,也该好好歇歇了。”
屋内恢复安静,一片清幽。
良久,老人忽然缓缓开口,破天荒道:“孩子,推我出去走走吧。”
月儿弯弯,夜色凄美。
这个戒备貌似松散的小院很安静,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通往池塘。
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小路两旁长着许多树,有些是杨柳,还有些叫不上名字,蓊蓊郁郁,投在地面的树影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不过今晚的气氛很好,月光淡淡,透过叶间缝隙映在路上,让人误以为铺上了一层白霜,很有诗意,不禁让人想起了《西厢记》中的一句: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
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步子有些慵懒,亦步亦趋缓缓地走在小路上。
这是叶云第一次进入这个住宅小区的后院,院落极其宽大,四周的院墙种着几排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遮挡视线,所以没有人能够从外面看到院中的情况。与世人的想像完全不同,这个令人谈虎色变、心生敬畏的小区后院竟是这样美丽的一个所在,青草茵茵,鲜花朵朵,树影曈曈,小煤屑路旁野花偶露清颜。
每行一段距离,年轻人都会皱皱眉头,因为有太多看不见的力量隐藏在黑暗中了。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前行的脚步,有些漫不经心。
轮椅上的老人始终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灰白稀疏的眉毛在夜风中摇曳。